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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玉愁(1 / 1)

《礼记.聘义》有载:子贡问孔子,为什么君子贵玉而贱珉(一种近似于玉的石头)呢?是不是因为玉希少而珉多的缘故?

孔子回答说:“非为珉之多故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长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玉乃“石中之王”,质地非常坚硬,颜色也是十分璀璨。玉石价值本已不菲,倘若再经过巧匠的加工雕琢,那么就变成了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黄金有价玉无价,藏金不如藏玉”,此可谓之“玉不琢不成器”。

九州女子,天生适合佩玉。玉的温润柔滑,玉的晶莹纯洁,玉的含蓄内敛,玉的致密细腻,无不与神州女子天成合一。那种静静栖于一处不事张扬的内敛,那种蕴含在极深处的世事沧桑,纵使穿越了千万年时空,也绝难改变它们的美丽容颜。其实不仅华丽女子,翩翩公子佩玉也别有一番风情,大者气势如虹,轻者温和如玉,况且君子自古以玉为喻,无故玉不去身。

独孤玉,人如其名,虽非衔玉而生,但自“呱呱”坠地之刻起,便被其父以“玉”名之。独孤玉的父亲独孤石,乃燕耆国赫赫有名的忠靖王,原为乌夷国右丞相,四十五年前燕耆国护国大将军慕容风率兵围攻乌夷国都城西城时,独孤石夜观天象,得知乌夷国气数将近,燕耆当立,于是与慕容风里应外合攻破西城城门,乌夷国君司马信自缢身亡,燕耆自此统一南方大地,独孤石也因此被封为忠靖王。独孤玉是独孤石王爷的独子,三代单传,望子成龙自是常理,独孤石更是希望独孤家自此可以由“石”成“玉”,所以对他自幼寄以厚望。

独孤玉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峨眉,见者靡不啧啧。且,独孤玉是独孤王府未来的主人,而今的少王爷。也正因乎此,自束发之年起,媒妁便日日踏门,其中更不乏受达官显贵所托前来“拉线”之人。

三年前,独孤王府遣媒妁询问囚城慕容王府慕容静郡主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及时辰,归卜于独孤氏宗庙,得大吉兆,复遣媒妁告知慕容王府,自此独孤王府少王爷独孤玉与囚城慕容王府慕容静郡主之婚姻大事定了下来。可,已近弱冠之年的独孤玉至今仍未举行大婚之礼。究其缘由,众说纷纭,但其中有两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普遍认可,一是慕容静郡主乃慕容冲王爷之掌上明珠,慕容冲王爷自然不舍女儿早嫁;二是据说能引起这位独孤少王爷瞩目的不是妙龄佳人,而是翩翩公子,因此不愿大婚!

或许因为容貌太过艳丽,见者太过啧啧,独孤玉不喜见人,特别是陌生之人,喜独处,就如此时的独孤玉,正一人静坐于八人抬大轿中。独孤玉身着湖色底色的金丝镶边长袍,腰间配着的世间少有的纯正血玉在夕阳光下倒映出一道光斑,虽轿帘半垂,但其仍宛如浩浩夜空最为皎洁的那颗明星,路过之行人皆驻足观望。

此次独孤玉是奉父王之命亲自前往囚城下那袍段钗环请期的大礼,三个月之后便是他和慕容静郡主的大婚之日。据媒妁说他即将迎娶的少王妃慕容静郡主是囚城乃至整个燕耆国头等绝色佳人,不仅容颜卓绝,更是难得的聪慧贤淑。人生大喜,本该喜悦的,可独孤玉却一直愁眉不展,眼前也总是浮现母妃慕容珠那双充满忧愁、哀怨的眼眸。

据奶娘说,母妃的这双哀怨的眼眸,曾如一望秋水,清澈无暇,纯洁得令所见之人如醍醐灌顶,不敢也不忍心生亵渎之意。可,二十年前的一场大婚之礼使这双眼眸自此蒙上了一层迷雾。那是一场几乎惊动了整个燕耆国的大婚之礼,燕耆护国大将军慕容风将自己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儿慕容珠续弦于燕耆国已近壮年的忠靖王独孤石。大婚之日,整个皇城皆为轰动,平民百姓大多只为看热闹,也有为一睹新嫁娘绝世容颜的。据说,独孤王府所收的贺礼堆积如山,足够独孤王府几代人的日常耗资。

关于独孤玉父王和母妃的大婚,有人说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婚礼,缘由有二:一是,对独孤石王爷而言此等年纪竟能娶到如此新娘自是喜不自禁,况且其也可以自此走出乌夷降官之阴霾,成为燕耆国君信任的宠臣;二是,对慕容家而言以一个女儿便可套牢一位拥有强大势力王爷,更加固燕耆国慕容氏国君的帝位,甚是划算异常。

但据奶娘说,对于这场大婚,母妃慕容珠是不开心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力反对的。就在大婚之日的前一日,慕容珠失踪了,慕容风大怒,派人四处查找。可就在将军府乱起一锅粥之时,慕容珠却又消无声息地回到了将军府。对于慕容珠的失踪,慕容风严令决不许走漏任何风声,违者必杀之,所以独孤王府并不知晓慕容珠失踪之事。至于慕容珠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日去了哪里、为何在大婚之日又返还将军府,恐怕除了慕容珠自己,无人知晓、也无从知晓。自大婚之日后,慕容珠便从未再展开欢颜,整日沉默寡言,只是静静呆坐于房内,有时甚至可以一坐就坐上一整日。一年后,慕容珠临盆产下麟儿——独孤玉。独孤石老来得子,自是欢喜异常,竟老泪纵横。慕容珠看着娇儿的眼神,虽有初为人母的欢喜,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她怕儿子成为另一个自己。独孤玉降生之前,独孤石已有二房侧妃,八房妾室,可个个美貌如花的夫人不是总生女儿便是不能生养。也正因此,整个独孤王府,乃至整个慕容王府张灯结彩——庆贺独孤玉的降生,那热闹的势头甚至比受到皇帝恩赐还要喜庆万倍。

侯门深似海,况且是王府之门,当年的豆蔻佳人,而今已是半老徐娘,不过风华却是依旧卓绝,改变的只是那双清澈无暇的秋眸。自垂髫之年,独孤玉便知父王对母妃极为宠爱,甚至是言听计从,可独孤玉却察觉出母妃慈爱的双眸中总带有一股淡淡的哀伤。其实,独孤玉是在母妃充满哀愁的眼神中长大的,有几次他还发现母妃在偷偷地哭泣。慢慢的,独孤玉也察觉出,母妃只有在看到他时才会展开片刻的笑颜——百媚生的笑颜,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倾倒的笑颜。只是,独孤玉甚是不解母妃为何整日郁郁寡欢,他知晓奶娘是从将军府陪嫁过来的侍女,便缠着奶娘询问母妃之事,可奶娘一直三缄其口。直至一年前,母妃积郁成疾,奶娘才告知他母妃大婚前一日失踪之事,独孤玉也终于明白了母妃忧愁之因。

独孤玉缓缓地闭上眼睛,他不知此刻自己的双眸里是否也充满了忧愁与哀伤,但他在竭力不让哀怨侵袭自己的双眸。独孤玉用力地摇了摇头,他告诫自己一定不要步母妃的后尘,成为一个棋子,他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此刻,一个身穿青衣,外披黑色英雄裳的壮年男子正朝着独孤玉乘坐的八抬大轿疾步而来。行至离八抬大轿三步之遥的距离,壮年男子止住脚步,对着轿内的独孤玉深施一礼道:“禀告少王爷,据前去打探的霍六儿言讲前方乃子虚城,霍六儿已在子虚城一家大客栈包下上等客房。天色已不早,卑职以为不妨前去子虚城暂且安息一夜,待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路,少王爷意下如何?”

此壮年男子乃独孤王府的一等护卫,也是独孤玉的一等贴身侍卫,独孤璧。独孤璧曾为独孤石王爷的贴身侍卫,不过自少王爷独孤玉诞生之日起,便被独孤石王爷派到了少王爷的身旁。他本姓“霍”,“独孤”乃仆随主姓,其本名也非“璧”,“璧”乃独孤石王爷所赐之名,意为独孤“玉”的守护者。

听独孤璧说完,独孤玉并未开口,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因为他早已习惯由独孤璧为其安排好一切。

独孤璧大步向前,放下半垂的轿帘,右手一挥,大声喊道:“起轿!”

子虚城,侠客栈内,客栈掌柜莫华成——一位年逾花甲之年,但红光满面,双眸明亮如灯的老者,此刻正带领一群伙计站在客栈门前准备迎接侠客栈最后一位、也是最尊贵的一位客人。

戌时之前,独孤玉与三百余名护卫侍从,还有几十多辆马车终于赶至侠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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