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萍水相逢
二校园殴斗
张为民被公安局处分后,父亲气的病了一场。父亲对张为民说,他对他,现在真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已经失望透顶。他甚至说指望张为民能踏踏实实地工作和做人的想法可能都是幻想。他说他管不住自己的手,以前吃过一次大亏,现在还不接受教训,他的人生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了。果然,半年后,铁路公安处搞所队领导竞聘,背着处分的张为民当然就被排除竞聘的名单之外。父亲说的很对,他没有接受前车之鉴,因为这在张为民的人生中,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动手而吃的大亏。
张为民一直有个深藏在心底很大的秘密,警校的同学,单位的同事,以及后来走上工作岗位后在社会上认识的朋友,他都没有告诉他们。这个秘密就是,他在上警校之前,还上过大学。94年的高考,自小爱看闲书的张为民凭着脑瓜聪明,竟然考上了X省的一所财经学院。这让望子成龙的父亲喜出望外。开学那天,向来以“清正廉洁”形象示人的父亲竟然动用公车,亲自把张为民送到大学校园。他甚至还去找校长,系主任,班主任,意思让他们对他多多严加管教。张为民学的专业跟他的爱好其实是文不对题,是什么国际贸易。这也是他在市外贸公司上班的二姐夫给他选定的专业。二姐夫说,现在是什么社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久国家就要加入世贸组织,全球商品和信息高速流通。学习国贸专业恰逢其时,“钱”景无量。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二姐夫几个朋友都纷纷开了外贸公司,个个日进斗金。本来想让他接班在铁路上干个一官半职的父亲也只好忍了念想。
大学的生活对于张为民来说是很自由的。相比较在高中时父母的唠叨,以及全家的议论,关注,和期望,上了大学后,这些全部都被抛在身后。张为民感觉自己犹如笼鸟归了山林,小鱼儿游进了大海。大学里平常的功课,不管是懂还是不懂,这些都不要紧,只要考试之前,突击复习几晚基本都能过关。虽然在他可怜的只有一年半的大学生涯里,被补考了三次,但直到现在,张为民对自己还是半信半疑。他认为自己学习如此敷衍,为什么只是补考三次,而不是十次呢?他只能对自己临时抱佛脚,临场应试的能力感到得意。其实,像张为民这种情况在大学里也是较为普遍的。可惜,张为民得意没有多久,却因为一次意外的打架事件,他连补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为民他们的财经学院有个习惯,那时的好多大学都是这样。就是为了丰富学生的文化生活,喜欢在周末举办舞会。在张为民他们学校,舞会的举办地点通常有两个,一个在学校的食堂里,那是一个大舞场,大部分同学都在那里跳舞。虽然是免费的,但条件较为简陋,也比较嘈杂。而学校东边的图书馆旁边还有个小舞厅,虽然面积不大,但装饰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里面还有热饮,咖啡出售。小舞厅,卖门票,两块钱一人。两个地点一对比,就像到饭店吃饭,大厅和包厢的差别。所以,讲究一点的学生都喜欢都小舞厅去跳。只是小舞厅太小,里面是人头攒动,挨肩擦背。跳舞时人与人碰来碰去,那情形倒像是开碰碰车。但是谁也不在乎那种拥挤,个个脸上都笑眯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大家的乐趣岂是要谁跳的多好,而在于拥挤热闹。
张为民现在想想,那起殴斗事件,还是应该怪他的同学老莫。老莫实名叫莫树生,和张为民一个宿舍,是华北某省农村人,出生在武术之乡。他身材魁梧,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在学校里有不少朋友。但有的同学也对他“敬而远之”。老莫的床肚底下总是放着一把菜刀。常常夜深人静的时候,老莫就把用报纸包着的菜刀偷偷拿出来,然后溜到学校操场旁边的树林子里,耍上一通“菜刀拳”。这个事情,别的班级,甚至别的宿舍的同学都不知道,只有张为民他们宿舍的人知道。因为老莫的年龄最大,所以宿舍的人都喊他“老大”。那晚上的祸根就是因为这个“老大”而起。
大二的上半学期已经过了一半的时候,一个周末。巧合的时,那天晚上,除了张为民和老莫,宿舍里的几个哥们,都去搞情况去了。那时候,在校园里,和女生约会啪拖,一般都称为搞情况。那张为民和老莫怎么就没情况了呢,这个原因以后再说。那晚的月亮特别明亮,估计老莫也是因为受到地球引力和潮汐变化的影响,体内的雄性激素旺盛地分泌着,张为民也不例外,觉得心里面就像猫抓一样,有点心神不宁。两人在宿舍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在无聊。张为民想,算了,还是看吧。他找出一本从学校图书馆借的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正准备躺在床上看,老莫突然提议“民崽,别看书了。俺们到小舞厅去跳舞如何,在宿舍里快闷死了”,张为民说:“老莫,你还会跳舞,别逗我笑了!”“学学嘛!去玩玩嘛!”“好吧,去就去,舍命陪老莫!”
那晚确实奇怪,张为民本来是不喜欢热闹的人,但老莫一叫,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张为民还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舞蹈细胞似乎已经在跃跃欲试起来。“蹦擦擦,蹦擦擦”的旋律仿佛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会跳舞对于大学生来说非常正常。张为民他们们班就组织过好几次交易舞培训。来自古城苏州的文艺委员吴洋每次都要叫上他,张为民知道,她是想借着教跳舞的名义接近他。但自认为小聪明的张为民这时却装起了糊涂。因为他对吴洋那“伟岸”的身材实在有点“望而生畏”。都说江南女子灵秀小巧,可这个吴洋却是个“反”版,身高不仅足足有一米七三还多,而且脸大身粗,一口吴侬软语常常让人怀疑是不是从她口里发出来的。可是“伟岸”归“伟岸”,就冲着她那一腔对文艺工作的热情,“文艺委员”的职务还是被她成功上位。为了表示对班级文艺工作的支持,在吴委员的天大热情的鼓舞下,张为民虽然每次都不大情愿,可终于也被“培训”了两次。
张为民和老莫脚下生风,飞一般的赶往小舞厅。两人买过票后,挤进人群中。但见里面光影变幻,人影瞳瞳,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灯光的映射下,忽明忽暗。很多人的脸上显露出傻傻的兴奋的表情。因为人太多,有的人在舞池里,还没走上两步,就碰到了一起。不时有女生发出夸张的尖叫声。水泥地面上也被踩出了一滩滩的水渍。张为民和老莫一人要了一杯热牛奶,先是站在旁边观看。
突然,老莫说:“瞧,那不是我们班的小白菜吗”?顺着老莫所指,张为民看到一个瘦小而熟悉的女生身影挤在人潮中,确实就是同班同学小白菜。小白菜来自湖北,真名叫白燕,但大家喊她小白菜久了,反而忘记了她的名字。此时的小白菜正被一个粗壮的男生搂着,那个男生一看就知道,和老莫一样,根本不会跳舞,但他却故意使着蛮力,小白菜几乎被这狗熊一样的男生悬空抱起,满脸绯红,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因为没有舞伴,都站在一旁,一边躲避着跳舞的人群,一边围着“狗熊”和小白菜起哄。“我认识这几个人,这狗娘养计统班,他妈的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张为民刚刚听到老莫的嘴里吐出这一串国骂,他已经挤了过去。“喂,你们几个,跳的啥舞,人家不愿意跟你跳,硬搂着人家干嘛,还一起起哄!”?小白菜这时也看到了老莫,脸涨的更红了,求救似喊了一声“莫树生”!乘机挣脱了熊抱。
这时,“狗熊”和另外几个起哄的男生都不愿意了,“你是干嘛的,我们请女生跳舞关你什么事”,“她是我们班的同学”老莫说。“你们班同学,你就能干涉她跳舞的自由吗?拜托,同学。这是开明的大学,她不是你的童养媳。”几个人又一起哄笑起来。这时,张为民也挤了过去,他分明闻道了这几个人嘴上散发的酒气。“奶奶的”老莫嘴里又冒出一句囯骂,“狗熊”他们的话对于他算是奇耻大辱。“有种我们到外面说去”老莫狠狠地说。“到外面就到外面,谁怕谁啊”,对方仗着人多,根本不在乎。就这样,说着说着大家就来到了学校操场旁边的那片树林里,这也是老莫在夜深人静时练习菜刀拳场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张为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就听砰砰砰砰,几个人就打在了一起。混乱中,张为民还听到人喊,“有种就别告诉老师”!他的眼睛也红了,挥舞着双拳加入了老莫战团。耳畔则是小白菜的声嘶力竭的哭喊:“别打了,别打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在一阵混乱的拳脚当中,张为民和老莫相继被打倒。晕头转向之间,他听到老莫说“奶奶的,今天我要带了菜刀,砍死你们”。这时,又有两脚揣在张为民的头上,有一股咸咸的东西开始流到他的嘴角。一股热血直冲上他的大脑,他妈的,拼了!他的手恰巧碰到了地上的一块砖头,于是,他抓起砖头,从地上爬起来,照着一个正在用脚跺老莫的胖子拍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在树林的阴影中,胖子慢慢的倒在了地上。他被砸中了脑袋,昏了过去。
战斗立马就结束了,双方再无斗志。张为民和老莫也吓傻了眼。对方也违背了“有种就别告诉老师”的约定,因为搞大了,想捂也捂不住了。大家匆匆忙忙把胖子送到医院不久,学校保卫科就来调查了。保卫科的领导并连夜给张为民的家里打了电话。很简单,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轻伤害,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张为民的父亲第二天匆忙赶来,在他的上下打点之下,学校没有将此事通知公安机关。但学校的意见也很明确,这样的学生不能再留,必须勒令退学。而老莫后来则被“留校察看”处分。
当事情处理完毕,张为民提着入学时的行囊,只能表情麻木的返回原籍。张为民后来想,如果不是因为那样的一次事件,他这一辈子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估计也不会跟警察扯上关系。此后的几个月,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思过。苦闷之中,也读了很多的文学和哲学书籍。张为民有时反思自己,他想,人的一生到底应该怎样去过,才是正确的呢?是按照自己最初的理想,顺应自由的召唤,不懈追求,百折不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正确?还是按照父母和世俗的安排,先是好好学习,然后选择一个稳妥的职业,没有风险,谨慎平安的过完一生正确呢?父母也许会给自己选择一种稳妥可靠的人生,但就保证以后不会有变化吗?但放弃父母的安排,自己勇敢去闯,也不一定就有光明的未来。张为民也知道,在大多数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大家都是毫无能力或者是根本不想去反抗这样的安排的。比如他自己,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又服从的人。因为虽然他本性洒脱,热爱自由,但其实他的学业,后来的工作,包括以后的婚姻也基本都是父母为他安排的。
在退学回家的几个月中,征得母亲的同意,张为民还出去散了一趟心。在ZJ金华的一个寺庙里,他抽了一签,签曰:命里已有莫错过,命里无有莫强求!这种签的意思虽然含糊笼统,倒也符合他骨子里随遇而安,遇事不强求的个性。但张为民的父亲却不是这样的人,他在这几个月里抓紧活动,凭着他在永埠市多年的人脉和关系,他竟然能又让张为民重返校园,并从此和铁路警察挂上了钩。世事无常,他本来就想让他在铁路上上班,想让张为民在铁路上混个一官半职。这下好,因祸得福,被财经学院退学,却又上了铁路警校。他等于重又遂了他的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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