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依德认为,人一旦处在比较恶劣甚至是危及到生存的环境,与自身生存有关的神经通路就会被激活,接下来人的所有行为都代表着对环境的适应倾向。我现在的作息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超负荷的工作、严重睡眠不足、不能果腹的食物是面前的一个个障碍,我让自己在各种规章制度的缝隙中游走,如同在针尖上跳舞。但是我的心里却非常纠结。因为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人会给人制造如此多的痛苦,如果仅仅是为了金钱和权力,我想可以有很多舒服方式让他人来为自己做事,但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也不愿意在人性化管理问题上多想一秒钟的。对他们来讲,我们就是卑微的蚂蚁。正是因为一直得不到答案,可这个问题盘踞在心里越久就,它发出来的声音就越大。我知道现实残酷,我无力去改变,但是也不应该来由我买单!尤其当我在找逃跑的出口同时,也意识到这些混蛋真的拿我们既当奴隶,又当犯人来对待时,我心里发生了变化,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想法带着怒火就像是水银无声无息地开始流动,速度虽然慢,但是无孔不入。那些手里暂时掌握着他人命运的人自以为掌握了全部,是他们想错了!世界上真正掌握全部的只有上帝和人本身!我开始变得愤怒,我要让这些轻视我的人意识到,即使是一只小蚂蚁,也能吃人!
愤怒经常伴随着鲁莽。但我不是这样的人。从选择大学专业的时候,我选择心理学,关键原因是我喜欢读懂别人的心。这其实不是难事,尤其在整个上学过程中,我感到不仅仅是学识地增加,更是思维的一个飞跃。现在事关生存,我的自我保护机制已经开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找突破口。我要用自己的知识找一个能让我从正门大摇大摆出去的机会。
心里像燃烧着的火山口快要爆发,三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在跳动。之前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我处于崩溃的边缘。现在的我要重新站起来,伺机而动,逃出生天!
几个星期后的一天,肖安娜在上班时突然晕倒在工作台旁边。盖里让赶来的医生将肖安娜抬走后让所有人继续干活。小插曲看起来没有什么,过了一周后却引发了一场冲突。那天到中午休息时,盖里照例开始挑剔工人的错误,这次被盯上的是尼克。刚开始尼克低着头默不作声,等盖里数落完了,他突然间问道:“肖安娜去哪里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盖里可能没料到有此一问,怔了一下,眼睛立刻恢复了冷酷:“肖安娜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和她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你们俩都是笨蛋,干活都比别人慢半拍!”尼克忍住怒气:“肖安娜不是笨蛋!我也不是!唯一的笨蛋就是经常骂人的那个!”盖里挥舞着手里的警棍,将周围的人都推到两边,慢慢向尼克过来。尼克也站了起来,抬起倔强的下巴,握着拳头,直视着盖里。眼看马上要爆发一场战争,组长伍兹插在了两人中间:“对不起,盖里。尼克今天有点儿不舒服才会这样的。请不要打尼克。我保证尼克以后不会再冒犯你。”盖里平时张扬跋扈,却总是让伍兹三分。伍兹是个非常内敛的人,他话不多,但心思却很细腻。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谨言慎行的风格使他一直平平安安。伍兹在工作方面非常认真,但是没有引起上层的重视。他也不怎么计较,只是安稳当自己的小组长,照顾着组里的人,所以伍兹在工人中很有威信。沉默有时候比咆哮更拥有无声的力量。伍兹的踏实比起盖里的喋喋不休,更让大家尊重。所以当盖里看到伍兹为尼克出头,索性做一个顺水人情,只是拿眼神警告了尼克。当转身时,他对伍兹说:“待会儿去我那里。”听到这话尼克准备冲过去,伍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盖里洋洋得意。我没有看明白,晚上偷偷去问尼克。尼克很痛苦:“盖里叫伍兹过去是为了我!伍兹去是受罚!”我明白盖里是个报复心很强的混蛋,但我也很担心伍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尼克抓着自己的头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不小心让盖里抓到把柄,就不会连累伍兹!盖里处罚人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吊起来打!一想到伍兹受到这种待遇,我真想杀了那个混蛋!”我惊诧地说不出话来。我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工头可以有如此大的权利。如此严重的体罚一旦过火,就会要人命!
半夜,伍兹拖着步子慢慢挪过来,半路看见了我:“这么晚还没有休息?”我摇摇头:“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尼克什么都和我说了,本来他也想陪我一起等你,但是今天他已经被盯上了,所以我没有答应他。”伍兹有点奇怪:“等我干什么?”我给他看手里的瓶子:“这是我进来时特意藏起来的药,它会让你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在一间废弃的房间里,我小心地给伍兹上药。看到伍兹浑身青紫的伤却没有破一点儿皮,我明白是盖里不想让伍兹因为有伤口而干不了活。看到我气得发抖,伍兹平静地说:“不要在这种无力改变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感情。现在手里有警棍的是盖里,他的权利是来自于这个金字塔的上层。我们则处于金字塔的最底层。在这种环境表现出愤慨是于事无补的。除非你能离开或者你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我咬牙切齿:“可是这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们不拿我们当人来看,一点都不人性化!我们不应该受到这种可怕的待遇!”伍兹看着我,笑了笑:“其实尤恩你很聪明,什么都看到、想到,不应该问这种为什么的问题。只应该想想如何做的问题。”漆黑一片的窗户里照出我的形象,依然枯瘦如柴,但在眼睛最深处,我看到了燃烧的火焰。是该开始做的时候了,不能再等下去,不能再坐以待毙!伍兹了解我的想法,他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做一件事情,是要一个切入点,或者说突破口的。盖里就是突破口。因为他知道得要比我周围的所有人知道得都多。据伍兹说他以前被带去盖里办公室的时候见过盖里的母亲。按照伍兹的观察,盖里的母亲看起来是个非常羞涩、和善的妇人。她总是低着头,躬着身子,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当别人与她说话时,她会因为过于内向而脸红,同时也会结结巴巴起来,这与盖里那种总趾高气扬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她来工厂时,对盖里的慈爱从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看出来。并且她还记得给工人们也带好吃的,所以大家对盖里夫人的印象非常好。但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盖里的父亲。而且盖里几乎不怎么回家,都是母亲来看他。我猜想盖里的父亲不是个和蔼可亲的家长,盖里可能从小就受到父亲的打骂和压制,母亲虽然很爱他,却保护不了他,所以长大后的盖里为人孤僻和骄傲,不愿意和人相处,对人对事都相当苛刻。但是盖里对自己母亲却非常得好,他潜意识当中喜欢和温和的人相处,可是后天的家庭教育环境使得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父亲的另一个翻版。
我现在总是挑休息的时候去和其他工友聊天,不再沉默或者闭眼休息,因为这样会引起盖里的注意。他很喜欢听别人聊天的内容,借此掌握工人们的思想动态。因为他想掌控全部。但是每次只要看到他要靠近,我的话题都会转到父母和兄弟姐妹上,用很温柔的语调诉说着一件件很温馨的小事,盖里慢慢被我的这种话题吸引,终于有一天他主动找到我,让我放下手中的活,去他的办公室。盖里让我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盖里不断搓着手指,虽然他正襟危坐,但是这点暴露了他,童年留下的阴影让盖里总是用虚张声势来掩盖自己内心对家庭温暖的极度渴望,以致他被我那些编造出来的小故事俘虏。我知道这事对盖里来讲很重要,所以我每次都讲得不多,以留在下回,能让自己多和盖里接触,同时也让盖里逐渐消除了对我的陌生和戒心。很快不只是我一个人在讲述,他也开始参与我的话题。我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和与温暖,盖里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他从小就极度缺乏也极度渴望的。盖里对于人的态度很敏感,这是长期被忽略之后的结果,所以我从不试图去激怒或者让他觉得不舒服。很快我便取得了他的信任。让我帮助他打理一些文件上的事情,我渐渐了解到这家企业不只是有目前我所在的肢体零件制造部门,还有很多其他的核心部门,可以说,我所在的部门是最基础、最底层的。而且我也发现其他部门的职员有着比我所在部门更好的待遇和环境。这对我的计划有着很大的帮助。
上帝给了我能观察到人心的能力,我很感激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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