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水向楼上走去,只觉得这琥珀潮红的香气,渐渐开始浓烈。一步一步向上走去,伴随着这沁人心脾的香气,李近水只感觉似乎是在一步一步走向云端。
李近水走着,心中也开始遐想起来。李近水想到了古往今来无数的名流与名媛,想到了他们旷古流传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想到了苏小小第一次见到情郎之时,那一种高傲之中蕴含的一屡柔情。迷醉在琥珀潮红的香气中,李近水仿佛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看着苏小小的马车在眼前颠颠而过,马车的小窗之中,一只玉手伸出,撩开窗帘,一张娇小可爱的美丽的小脸,向他嫣然一笑,嘴里还喃喃吟道:“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李近水想着,不觉嘴角开始露出笑意。
渐渐,李近水来到四楼。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想着:却不知我李近水今日是否也是要成就一番流传千古的才子佳人的美丽轶事?
李近水来到门前,伸出三只手指,要敲门,只觉得连敲个门,也是十分紧张。敲轻了吧,显得自己信心不足,不似气宇轩昂的超世公子;敲重了吧,又觉得显得粗鲁,失掉了才子佳人的故事的一份优雅。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很合适地把门敲了。
一个声音,像在幽幽深谷、葱葱森林之中千回百转地绕出来一般,从屋子里穿了出来:“萧紫月等候公子多时,公子请进!”
李近水听着,只觉得心跳万分地强烈。拿手去推门,李近水手指触到门板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已是万分激动,那指尖的血液,随着心跳,一下下地似要冲出指尖的皮肤一样,汹涌澎湃。
李近水开了门。
一阵十分浓郁,但却并不油腻的香气,扑面而来。李近水只觉得,方才翻涌的血液,好像一瞬间就舒缓开来,从头到脚,每一根因激动而紧绷的神经,一刹那也都放松了下来。
只见,一个紫衣女子,坐在一只红烛之下。那女子,大大的眼睛,有如黑夜里的湖心。李近水望去那一双深邃而令人迷醉的眼睛,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要被这无尽的魅惑给吸了去。
喜欢,李近水只觉得,自己已经像钢与铁一瞬间凝结成“干将”“莫邪”一样那么坚定地喜欢上了这个萧紫月。李近水在琥珀潮红的香气之中,又是一番瞎想。李近水只觉得,自己愿意为这个女子,这个萧紫月,付出一切。他想象着,这萧紫月有一天,被江湖上武功极高的恶人绑了去,为了救这萧紫月,他拼却了毕生的全部功力,最终险胜那恶人一招,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萧紫月,从此二人泛舟五湖,享尽人世的温情。李近水又想,有一天,这萧紫月不小心中了这江湖中最阴险的剧毒,要配置解药,必须去采集昆仑山上万丈悬崖上的一朵奇异之花,然后自己历经千难险阻,落得遍体鳞伤,最终采回奇花,解了萧紫月的剧毒,两人终于得尝厮守之愿。
李近水想着,只觉得喜上心头,不禁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前拥抱这自己如此钟爱的女子,这红烛之下,有如湖心一般魅惑的萧紫月。
可是,李近水才向前挪动了一步,萧紫月却开口了:“公子,对不起……”
李近水张大了嘴,想问一声“为什么”,却有如一颗鹅卵石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声。
这一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李近水从无限幻想的云端,一下子跌入了万丈冰冷的谷底。李近水不知说什么,几番变动这嘴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感觉,嘴唇极为干涩地和牙齿不断地摩擦着,尴尬已极。
萧紫月一手撑着脸蛋,向这边望来,轻启朱唇,楚楚可怜地道:“公子,今夜,紫月不会把自己交与任何人……”说着,顿了顿,又轻叹一声,萧紫月接着道:“我今夜出这题目,就是想寻一个说话人。公子所写之言语,正是紫月所困之处,紫月心下好生感激,上苍竟真能派来一个知情之人。不知……却不知……公子,今夜……可愿意……可愿意作紫月身边的这个静静的说话人。”
李近水先是失望至极,但这萧紫月娓娓道来,柔声细语,李近水只觉得,别说什么说话人,就是只为看了这萧紫月这一眼,听了萧紫月这一副柔蜜的声音,要自己去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李近水想着,萧紫月看李近水略有犹豫,便道:“公子若是不愿意,就请……”
李近水一听,只觉得实在不想让这自己如此喜爱的女子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如意,于是不等萧紫月说完,立即上前一步,举手打断,道:“不!李近水今夜便作了姑娘身边这静静的说话人!”
萧紫月一听,两只深邃如湖心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如静夜的湖面上皎洁的月光一般的一瞬间的奕奕神采。萧紫月起身,边走到一台古琴前,边说:“谢谢公子。”说着,又转头向李近水嫣然一笑,那一笑之间,就像黑暗的大地上,一朵千年冰冷的绝色花朵,瞬间绽放。萧紫月又继续道:“公子既然能写出方才那句话,紫月就知道,公子一定不是俗人,也一定会听紫月说说这终日无人诉说的心事。”说完,萧紫月在古琴前坐了下来,将双手放在了琴弦之上,不抬头看李近水,只低头看着古琴,轻轻又道:“公子请随便坐,桌上有酒,请公子自斟,恕紫月今夜伺候不周。”
李近水来到桌前,在正对着古琴的位置坐了下来,道:“萧姑娘请。”
萧紫月拨动琴弦。
那琴弦一波动,第一声琴声传来,李近水只觉得十足地受到心灵的撞击,好像这一声琴声,直把自己带到了远山之上,月亮之后。
随着琴声,萧紫月诉说了起来:“我十七岁被卖到了这里,不过那时也还好。能来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也不乏彬彬有礼的有识之士,风#流才子。所以,紫月这二十岁之前的日子,也过得还好。但紫月总觉得,这生活少了点什么。只因,这所有的银子,都长着一副模样,这所有的风#流才子,也都吟着相差无几的诗词。所以,时间一长,紫月只觉得,这日子,越过越像唱戏,同样的唱本,每日重复即可。于是,紫月开始越来越渴望,渴望能出现一个超越所有这些走着一样的步子,说着一样的话,给着一样的银子的一个人。”说到这,萧紫月停下了手,琴声也刹然暂停。萧紫月直勾勾地看着手中的琴,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李近水看在眼里,心里却在千回百转地盘算着,自己哪里和别人不同,想要赶紧找出所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说给萧紫月听,能让萧紫月喜欢自己。
“他来了!终于,这个人来了!”就在李近水还在飞速思索着的时候,萧紫月开了口,这一句“他来了”真是让李近水跌到了八十八层地窖,一下子心凉得就像冬天雪地里的土豆。萧紫月继续说着:“有一天夜里,紫月一个人看着窗外。紫月是经常会这样看着窗外的。那一夜,满月悬空,万里无云。一轮满月,挂在对面的房顶之上。只是……这一夜的月亮有些不一样!”萧紫月说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显然是在回忆着一些幸福甜蜜的感觉。
李近水坐在那,只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萧紫月所有的幸福与哀愁,都和自己无关。坐在那,李近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听到这,李近水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啊?”
萧紫月嫣然一笑,道:“紫月看着月亮,忽然发现那屋顶……坐着一个人。”
李近水问道:“那又怎样?”
萧紫月道:“当然不一样!平常的公子少爷,喝酒吟诗,只知道占紫月的便宜。而这位公子,和紫月,却是可以如此单纯地一起看看月亮。”
听到这,李近水豁然开朗。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平常的男女,一起看看夕阳,看看月亮,原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对于萧紫月这种终日禁闭在闺房之中,和一群风#流鬼打交道的风尘女子,同看一轮明月这种最质朴的浪漫,却成为了一种极为奢侈的爱情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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