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医学证明:
J.Bohner,死亡时间:5月17日2007年,AM10:55分,生命迹象消失。
一张简易得无法再简易的死亡证明,被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夹在医生的塑料板上。博纳再次倒下的地方,被支起一个黑色防雨布搭起来的凉棚,遮盖住他那具骇人的尸体。由于博纳离奇的死而复生到再度亡故,让整片临时营六十多号人亲眼目睹,这一天的午餐许多人都丢到了垃圾桶里,便宜了许许多多的飞虫和蚂蚁。
人们惊魂未定,每当路过那个角落,都会驻足观望一番,不知是希望奇迹再次发生还是期盼不要再出意外,然后匆匆走开。一具被打开过胸腔腹腔锯开过肋骨后又简易缝合起来的尸体,像个活人那样在营地里走动,并且做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大量灌水,临走前说了一通任谁也听不明白的胡话,随即又成为了一具死尸。这样的事,若没有亲眼目睹,只可能出现在科幻画报或票房较烂的电影院里。
地上滴滴答答仍旧流淌着从博纳表皮渗出的红色油腻汁液,此刻在猛烈的日光照射下变得深褐,形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图案。这具曾经沸腾的尸体,此刻慢慢地冷却下来,归于沉默,逐渐僵直。人们都在远处低声议论,而始终待在那片黑色遮阳篷下的,只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刀疤脸,黑衣发言人和Alex。
事实上,谁都可以不必待在那里,但这三个必须得站在那里。因为一个是死者的直接负责人,另一个是行动的总负责,还有一个,是整支队伍的队长兼前期搜索组的组长。此刻的生物学家已被吓白了脸,不再继续打哈哈,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正在看着后边营地运输队派来的装配工组装生物实验室。他今天的工作既复杂又轻松,到午夜前,将博纳从洞穴里带出了石壁粪便状物质和地上的碎石屑组成成分找出答案。
而我,则坐在艾莉婕的粉色野营帐里,受Alex的委托安慰他那惊恐的EX。与其说是慰籍,不如说是枯坐,我和艾莉婕相互沉默,回想着刚才的一幕。我不知道经过这次历险,她还有没有胆气再度下洞?毕竟那是随时可能会致人丧命的死亡游戏,而不是闹着玩的。
由于离得近了,距离十多米远,防雨布下他们的窃窃私语声,我听得一清二楚。黑衣发言人好像正在和Alex核对着时间,判断洞穴里那些大蛤蟆的生物作息时间,可能打算要再度派人进入,清理罗马重木城壁下的粪便,以保障下一次进去,可以获得周旋的作战空间。根据Alex所提供的第一次进洞、被搜索组救回营地以及神秘的庇护袋子针对夜晚的种种迹象,他们初步达成统一,日间以及深夜临晨将会是相对比较安全的时间,因为前后数次,进洞的人没有遭遇过这种大蛤蟆,表明了在这些时间段里,它们可能沉眠在洞穴里的某处。而刀疤脸则一方面让队员拿着重木城壁刨下来的木头残片回赫希利斯找答案,另一方面为进洞清理的前期搜索队员提供安全保障。当这些都决定下来打算实施时,三个人的话题再一次集中到了死者博纳临死前所说的那几句话上面。
刀疤脸的意见是,从昨晚博纳回到洞口一直到他首次死亡,整个过程之中他胡话不停,上午他临走时所说的也是胡说。报仇雪恨?找动物报仇雪恨?这不是正常状态下博纳会讲出的话儿,所以应该权当思维混乱处理。而Alex则认为,博纳是拼了命找回意识才留下这些话,他上午临死前的思维很清晰,所以该慎重考虑。这一期间,黑衣发言人始终不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头脑里多次出现五人组老大提起过的洞穴里有干扰信号,强烈并且持久,并且怎么都找不到讯号源,这会不会与博纳所说的有着密切关联?
“谢谢你在洞里一直保护我。”艾莉婕瞧见我不断地抽烟,知道我十分想要找个理由走出帐篷参与辩论,半卧在床榻上问我也要了支烟,说道:“我忍受不了人血淋淋的样子,动物还一般,我有轻度恐血症。”
“很正常啊,我也有恐惧的东西,就像蛤蟆,人短期之内是难以克服的,”我提过去一支烟,摇摇头说道:“我也没起到保护你的作用,我是说,自己都难以顾及,我觉得你不适合跟在第一梯队里,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其实,我是自愿跟在队伍里的,日内瓦组建队伍时,当时我仍在马赛,当听说‘河边’正在找符号解码,古文字解码学者,我自己找上了他们。”艾莉婕听完我的话,显得十分紧张,凑近我身边一把抓住我手腕,用近乎恳求的语调说道:“你千万不要对他们说这些,能够看到人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瞧见的东西,和逐步去揭示古老秘密,这是一种神赐,对我一生,都足够了。”
“我说与不说都不起作用,但是,我仍会向你保证做到这点,而Alex就不一定了,我想说,他深爱着你。”我点点头答道,说出了一段谎言。事实上,我并不确定Alex是否真这么想,我感觉我自己远比他更担心艾莉婕,而他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有自己感到孤单时才会想起她。
“Alex考虑自己总比考虑他人多很多,或许你们曾在一起生活过,但你和他是兄弟,你体会不到女人的感触。我只想说,如果有时光机器,搭上这样的旅行实在是一件很糟的事。”艾莉婕站立起身,眼圈有点红,说道:“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或许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他却以生活不稳定就舍弃了。走吧,我知道你很闷,谢谢你愿意坐在这里听我啰嗦,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我无言地点点头,紧随着她的身影爬出野营帐。天色已经微微发红,时间是傍晚了。她特意绕开那个角落,朝前走去。不多久我们就来到了生物学家那间仍在搭建的实验室前。
“他们居然说,这里是暂时营,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生物学家正冲着我们大发牢骚,愤愤不平地说道:“让我找管事的,他们只负责搭建,其他设备得我自己去搬。而且哪怕搭建阶段,他们说今天也完不成!”
艾莉婕在他身边的沙滩椅上坐下,拍拍他的肩头让他消消气,然后指着我对他说我有一些问题,牵涉生物方面,她答不了。我原也有此意,就将在帐篷里偷听来的Alex与刀疤脸争论问他。
“人的话,实在不好说,因为没有具体事例。但是以生物来说,例子就很多了。”Frank手托脑袋晃着腿,说道:“太复杂的我们跳过就不说了,大象你在动物园里总看过吧,那么你知不知道大象墓园?”
“听说过,但具体是什么就不熟悉了。”我饶有兴趣地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大象在它一生中,从来没有去过大象墓园。而它在临死时,却会接收到某一种古老生物信息,自己跋山涉水,走到一个无人可知的地方死去,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找到过这样的地方,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偷猎的。好了,话儿再说回来,大象又是怎么知道去这种坟场的路途?没有人知道。”生物学家得意地笑笑,先对我竖起一根手指。
他见我无言以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越加装逼起来,说道:“少校,上次记得你说过,你对几何一窍不通,那么这次我们说一个物理上的物质话题。你知不知道粒子干扰?”
艾莉婕一听粒子,随即像个学生般举起手来,不过很快就让Frank压了下去,或许他认为他们两个都是专家,和我这种傻大兵不是一个档次,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是很正常的,但我们的少校先生,若是能知道就太了不起了。好吧,不打哑谜,例子干扰是这样。在物理上,人们通过实验,当打算用粒子A去干涉或者影响粒子B,还没有做出具体步骤时,少校,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哈哈,粒子B竟然已经受到了影响,就像获得预知能力那样被改变了。这就叫粒子干扰。”
“还有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我并不在意生物学家在我面前故意卖弄,这是他对待我的一贯常态,但他所举的例子仍旧叫人大开眼界。我从他的话里,似乎感受到他即将要对我说出的结论,不由高声问道:“你是说博纳临走前的那些胡言乱语,难道你也是认为。。。”
“没错,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胡言乱语,而是一种揭示!”生物学家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收场,太可怜了。也许,在他受到猛毒侵袭时,一种生物信息被留在他脑子里,他知道了自己死后即将要去哪里,就像大象一样,粒子B一样,所以,他将这种生物信息感染体通过拼命找回意识,告诉了你们,他至死都在战斗着。”
一台巨大的机器,机器似乎是活的,它们只有一只雌性,是群体的女王,谜面一般的洞穴中时间无端被延长,空间被吞噬!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了我脑海中,这些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或许就是答案。然而为了获得这一重要讯息,博纳一直在试图找回自己意识,我整个人瞬间一震。
“我想他能找回意识,可能和行动开始前事先被注射过Plus第四代不无关系。。。”生物学家依旧在那里说着。
“走吧,你跟我来。”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不明就里,惊愕地看着我。我指指远处的那个遮阳篷,松开了手,然后勾住他的肩头,说道:“Frank,在学问上,我哪怕奋起直追都永远无法做到你的一半。然而,在为人处世上,你差的我就不是几条街的问题,而是南北半球的问题!知道为什么你的实验室装配工拖拖拉拉,还要等到明天?你也没个可以说话的地方?那是因为,你始终没有为他们,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不是都让你们下洞逮一只回来吗?是你们自己怕死不敢去,这反倒赖在我头上了!”生物学家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不是这个,而是博纳拼着命带回来的两件样本,岩洞石壁上的样本和碎石片粪便样本,你有结果了吗?”我让他抬头看天色,说道:“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们耗不起时间,这点你是否明白?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学术讲座,而是辨析!粗人是不会给你颁发终生成就奖的!”
“这个嘛,嘿嘿,其实那天半夜我就弄懂是什么了,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那些碎石片不是粪便,而是干化的皮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便签,大惊小怪地说道:“你可别瞧不起这些检验结果,你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在毫无任何设备的前提下?不过你不提我倒是忘了。”
“不是粪便那是什么?洞里到处都是这种碎片石屑!”看来,万事通一般的Alex,继藏骨袋后再一次错误估计了形势,我不由好奇起来,问道。
“那是动物,也可能是人类的皮肤,干化,开裂,成了碎末。而且年代有远有近,远的可能有十几年以上,近的也可能是六个月以上。如果换成是粪便,早就化成了颗粒状,就和你脚下的砂子没什么区别。”他快步跟上我,边走边说道:“那袋岩壁上的物质,是排泄物,但成分太复杂,没有设备检验不出。但是,可以确认一点的是,这些排泄物都是食素动物和杂食动物的,因为气味不浓烈。”
几分钟之后,我带着两个专家来到遮阳篷下,可惜,坐在那跟前的,却是外科医生,原本待在那里的三个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黑衣发言人与刀疤脸回通讯顺畅的赫希利斯了,而Alex则闲得无聊跟随进洞搞清理的人一起去勘察地形了。
“别开玩笑了,人死不能复生,起先,博纳有可能是假死状态,就跟你在雅钦,自我注射了科斯立顿那样,”他依旧没有从惊骇中缓过来,抱着脑袋,死死盯着尸体,自言自语道:“刚才排了许多水出来,都汇成河了,这到底都是什么?”
顺着他一说,再注意脚下,这才发现整个鞋面几乎都浸泡在液体里。那些红色的汁液,又起了变化,不再油腻,而变得粘稠起来,而且色泽,也逐渐成了黑红色。低头去嗅,臭不可闻。
“这臭味,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我不由一愣,顾不上渐渐冲上脑仁的恶心,又嗅了一遍。
“这就是尸臭,天气太炎热了,尸体这样放下去,不出几天我们都要病倒,得及早处理掉。”外科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罐,示意我掏一些软膏抹在鼻子底下,说道:“条件差,只有这个,能减少气味冲鼻。”
我接过手掏了一些擦在鼻下,浓烈的薄荷气味顿时弥散上来,令人精神好了许多。只见这些黑红色液体,大多都从尸体的口鼻、肚子褶皱处流淌出来,它的手指指甲部分也渐渐干裂,流出一些类脂肪般的白色东西。
“他内里器官都烂了,体温那么高,肚子里就像烧开锅一样,死前备受煎熬。”外科医生皱着眉头叹道:“好在排出那么多水份,终于可以搬动了,半夜时分必须要处理掉。”
“这味道,真是太熟悉了!”我探出手指在粘液里蘸了一点,摩擦着,酱汁十分稠,就像糖浆一般。不过想无可想,站在这里只能忍受冲天的臭气,一点答案都找寻不到。我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实属劳碌命,平日里我经常性抱怨整一个月以来,每一天都像24小时开足的机器,毫无停歇,而今,整一天东逛逛西溜溜,觉得都没个人可以说话,双手垂在胸前又全然找不到事做,无聊至极。艾莉婕和生物学家瞧见几个大总管都不在,只得回到营帐前,在国际棋盘上杀时间去了。
我一个人再次回到黑客的野营帐里,闷头大睡,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天色已经是熟悉的一片漆黑,看了看地图复制器,时间已然是18号的临晨两点。然而隔着营帐,却发现外边的灯火星星点点,似乎还有许多人还醒着,回顾这两天,似乎有些异样。
我带着疑惑爬出营帐,发现远远地围着一堆人,都在关注着什么。走得近了,就看见艾莉婕和生物学家也站在那里,这两个人都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这么晚还醒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想着,我快步朝那里小跑,来到跟前。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我头脑中产生的第一个不详,就是那些进洞清理城壁的小巨人们,遭到不测了。但随着挤进人堆,却发现那几个光头正站在一边默默地抽烟,双眼注意着一顶黄色大棚帐。围观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着。我觉得奇怪,一弯身打算钻进去,却让掐烟卷的一把拉住,指了指站在棚帐前的几个人,让我保持安静,不要打扰他们。
这几个人,很显然不是队里的,那一身标准的橘色隔离服说明他们更不可能是赫希利斯的村民,此刻正在搬动仪器,拉到棚帐口。
“这些是欧洲来的,抽调血样做备份。”掐烟卷的让我站在隔离线后,说道:“今天晚上才从瑞士飞抵这里,还有一些人,过来会晚些,从美国本土直飞,大概明天清晨到,嗯。”
“怎么回事?我们被感染了吗?”我想起在这这支队伍里,我才是受到严重辐射的人,待会儿是不是要让别人当成实验猩猩架在床上抽血样,不仅一阵筛糠,双腿发软。
“不是,是这里出现了,新的未知病毒。”他拍拍我,让我放心,点燃一颗烟说道:“他们都是疾控中心的,按理要找他们来,需要走程序,嗯。但是公司将病原体个例传到了网上,这些人立刻自费过来调研。对他们来说,这实在是太罕见了,因为,因为博纳他。。。”
“你是说,博纳又一次复生了!?”我抓着掐烟卷的袖子,问道。
“也不是,只能说,他又开始出现了生命迹象。”不知何时,刀疤脸走到了我背后,让我们几个抽烟的离得远一些,不要影响到那里忙活的人,他自己也抽烟,所以拉着我们这些烟民,爬到边上的一块巨石上歇着,说道:“晚上的时候,Brad打算火化博纳时,发现它又有了体温,而且在逐步上升,最后稳定在34度左右,然后,心脏又开始跳动,只不会十分微弱。我们都不明白,他徘徊不去,复生两次,究竟因为什么。”
“凯式辐射蛋白102号,80毫克。”一个穿生化服的家伙拿着金属注射器,提给边上另一个道:“量子值已测定,你要设法找到血管,虽然很难。我不知道他能否熬过来。”
“用冷凝喷雾就行了,我只是很担心这样的身体。。。”另一个让四周的围观群众往后退,并且告知他们没什么可看的,让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然后钻进棚帐,我坐在高处用眼去透,顿时博纳的整个身体暴露在眼前。这具奇怪的尸体又与午后不同,此时变成了浅青色。
“瞧见里头在干嘛?”速射枪发现我又在闪透,急不可耐,不断拍着我问道:“你摇摇晃晃头昏得厉害,小心掉下来,要不要我驮着你看?”
“去找张报纸打发时间去,少烦我。我看见他们在注射,边上有个人在记录板上写什么,大概是注射时间之类的。”我让他不要老是烦我,忍住晕眩,继续说道:“然后另外两个人在看仪器,有点像调音师的那种,机器很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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