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志一直咏唱着咒文,直至弟弟的眼睛完全闭上为止。接着他用一个大袋套住弟弟的头,将他抗在肩上。
「喂……你在做什么?」
「待会儿再说。」
零志抬起下颚,示意着森林出口的方向。
直到这一刻,我才注意到地玉原那边正有人声逐渐接近。
声音极其微弱,仿佛即将被风吹散。但仍能听得出声音的主人相当慌张。
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尸体。
零志扛着弟弟,蹬了一脚地面,跃上了树梢。
我也跟上了他。
虫子们依然追逐着贵奈。
我加快速度,和零志并排。
「这个面具浸染了将军庶虫雌虫的味道。」零志边在树枝间跳跃,边说道。「为了让我随时能找到贵奈。」
「你刚刚对贵奈做了什么?」
「我对他施展了催幻……他醒来时,就会忘记这一切了。」
「也就是说……木乃伊事件的犯人……是贵奈吗?」
零志只是紧紧地注视着前方,不发一言。
我这个大笨蛋!
自作主张的判断事情结果,自以为是的对零志抱着同伴意识,其实仅仅是对自己任性的幻想产生了共鸣而已。
——人都被自己的知识和认知局限着、束缚着。并且还将之称为现实……
最后一战时,笑凌风曾这样说道。
——然而,这种现实不过是幻想而已……
啊啊,笑凌风……看来,你又再次说对了。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幻想了……
——弟弟……是不是想要超越哥哥呢?
沐浴着弟弟鲜血的弟切草,在零志的心底不为人知地扎了根。仿佛永不得解的诅咒一般。自始至终地告诫着自己,绝不能让弟弟流血。
——到了那时,我必须得好好支持贵奈……不妨碍贵奈做事……我想要成为一个能为贵奈着想、为贵奈考虑的哥哥……
我要怎么做,才能超越笑凌风呢?
要怎么做,才能忍耐这胸中的痛苦呢?
跃在我前方的零志的背影,此时此刻,忽然变得伟大。
那身影与笑凌风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零志一直这样守护着弟弟。不管弟弟怎样嘲笑他,不管村人怎样小看他,认为他是胆小鬼……零志都……没错……仿佛煎制草药一般,一点一滴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无人感谢,隐藏己身,连这世上他最爱的人都看不懂。即使如此……即使如此,零志依然——
「谭钧元先生……」零志说道。「这件事,请你……请你不要对贵奈说。」
啊啊,零志与笑凌风,原来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我勉力控制着自己,只说了这句话。「你就放心吧。」
恍惚间,我觉得零志似乎回头,对我微笑了一下
回到连翘堂,零志先将弟弟放回房间里睡好,然后走出了门扉。
他的神色看起来疲倦至极,可是却已寻回了往日的宁和。
「给你。」他这样说着,递出眼药水。「终于完成了……啊,请稍等一下!」
我不顾零志的阻止,点了眼药水。
「偶尔会引发头痛、呕吐、视力低下等症状,因此使用时必须多加注意……我才刚准备告诉你。」
眼底深处瞬间一片清凉,痛楚与骚乱一同得到缓和。
「我不明白的是……」我边擦着眼角边开口说道。「贵奈他为什么要吸干别人的查克拉。」
零志在开口之前,先注视了我一会儿。「不,你其实应该明白的。」
我们面面相觑。
「的确如你所说,我大致猜得到缘由。贵奈为什么能吸取别人的查克拉……贵奈看上去没有学过这种忍术,也似乎没有受过暗杀者的教育。那么……他的体内,恐怕是封印着什么吧。」
「是的。」
「可这样一来,我就想不通了。」
「因为贵奈的身体上……没有术式吗?」
「我第一次见到贵奈……是在火灾那天晚上……那时候,贵奈赤裸着上半身。」
「请随我来。」
我跟在零志身后,踏入了贵奈的房间。
贵奈躺在被褥里面,静静地呼吸着。
零志蹲在贵奈枕边,用手撩起他的头发。
「原来如此……」现在我懂了。「原来术式在头上。」
「我已经告诉过你,是父亲解开了狼咽的封印。」零志动作轻柔地擦去贵奈额上的汗珠。「狼咽原本一直是封印在虎狼神社里的。那时候,父亲解开封印,用催幻术·虎狼通心控制了狼咽。狼咽处于完全催幻状态。」
我沉默地听他讲话。
「父亲只是想让青火粉……不,是让那些以为青火粉是万能的自卫手段的人们产生危机意识。」零志一边捋起贵奈的额发,一边继续说道。「当时,使用青火粉的武器只有小筒及长筒。虽然也有地玉,不过父亲十分清楚地玉的掩埋场所。对手只有小筒与长筒的话,虎狼通心本应是无人可破的。」
「另外还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武器吗?」
「熊胆一族暗地中开发了大筒。大筒使用的青火粉是小筒的几十倍,飞出的碎石就好像岩浆一般。守备队的人用狼咽来试验新武器,结果……」
「催幻术被破,怪物暴走了……吗?」
「查克拉所剩无几的父亲与母亲,试图对狼咽重新施展虎狼通心,再次封印它。然而……最终也只能以两人的性命做代价,将它封印在贵奈体内而已。」
「贵奈体内……住着狼咽吗?」
「我们一族流传着一种叫狼咽虎吞的术,是针对狼咽的封印术。」
零志俯视着贵奈的睡脸,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静静地开始叙述——
狼咽是太古时出现在三狼的为非作歹的怪物。
据说它是一头活了千年,身藏妖力的古狼。之所以不把他分类为尾兽,是因为狼咽没有理性,只凭本能行动。它贪婪地汲取着人类的查克拉,并赖以为生。
我们一族的先祖将他封印在虎吞神社。
十年前的那一天,父母打算将暴走的狼咽封印在我体内。
那时我才十岁。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我的身体好像火烧一般的灼痛。
也还记得父亲施术时拼尽全力的表情。
然而,狼咽却没有接受我的身体。
我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
贵奈哭闹着。
连头发都还没长出来的贵奈——还是个婴儿的贵奈的头上,刻着术式。
传承于虎吞一族体内的血液告诉了我那术式的意思。没错,在出事之前,父母将狼咽虎吞传授了给我。
想要把狼咽重新封印进虎狼神社的话,就必须先从贵奈体内抽出狼咽来。
必须先解放狼咽,然后用狼咽虎吞瞄准它背后的弱点。
方法只有这一个。
然而,狼咽的背后生长着吸取人类查克拉的触手,保护着那个弱点。
封印暴走的狼咽的时候,父亲先使用虎狼通心停下触手的行动,然后母亲施展了狼咽虎吞。
一切本该非常顺利……如果没有大筒的话。
因为大筒,狼咽身上的术法被解开了。
母亲被触手缠住,她还没有施展完狼咽虎吞。
母亲死了。
只剩父亲一个人,他实在无力将狼咽封印在神社。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母亲施展的狼咽虎吞,怪物的动作迟钝了不少。
不然的话,父亲恐怕连把狼咽封进贵奈的身体里都做不到了吧。
你明白了吗?
只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在用狼咽虎吞打中狼咽之前,就会被触手干掉。
不仅如此。
狼咽的查克拉与贵奈的查克拉,现在是连在一起的。没错,就像扭麻花一般。
解放狼咽时,贵奈的查克拉会被怪物吞没。
五分钟……不,贵奈体力很好,也许能坚持十分钟呢。至少也要在十分钟以内完成封印术·狼咽虎吞,切断狼咽与贵奈的联系,不然的话贵奈会就此死去。
我束手无策。
我抱着贵奈,想尽办法活到了今天。
贵奈半夜逃出家门这种情况,是最近才出现的。
有一天,贵奈哭着向我坦白,说他好像杀了人。说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身边有具干瘪瘪的尸体。
我不大擅长跟踪。所以就在贵奈的面具上浸染了将军庶虫的味道,让虫子去追踪贵奈。
看,就像这样,把气味的粉末装在袋子里,一直带在身边。趁贵奈不注意时,撒在鹰脸面具上。我在药草的调配上动了手脚,增强了气味。
所以,我只要追赶虫子发出的光就行了。
贵奈的确杀了人。可是,每次他都如同梦游病患者一般,清醒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谭钧元先生,就像你现在心中所想的一样,让贵奈做出这种事来的,正是他体内的狼咽。
可是,我要怎么跟村里的大家说明这种事呢?贵奈杀人了,这是事实,不管怎样都没法扭曲这个事实。而且,如果被人知道贵奈体内住着怪物,贵奈恐怕会被杀掉吧。
然后,贵奈一死,狼咽就会得到解放。怪物恐怕会为了追求查克拉,而让村子遭受覆顶之灾吧。
贵奈每次袭击人类,都是在白天遇到非常受气的事之后。比如说受到村里人欺负的时候,或者是我受伤的时候。
我想是因为贵奈的内心在这种时候会产生空隙吧。狼咽会趁机操纵贵奈的身体。
父亲曾这样说过。青火粉大概会让忍者退出历史吧。一旦世界不需要忍者,成为忍者的修行也就不需要了。这意味着一条伟大的道路的覆灭,一种伟大的精神的死亡。因为,忍者的修行锻炼的不仅是身体,同时还有心灵。
贵奈之所以会被狼咽附身,并不只是贵奈一个人的问题。是因为我们大家的心灵,都在不断变弱——
「你从前曾经问过我吧,为什么不舍弃村子。」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逃了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可是每次贵奈都会回到村里来。他仿佛梦游病患者一样,被这地方深深的吸引着。我想也许是母亲施展的狼咽虎吞将怪物与虎吞神社连在了一起吧,就好像一根长长的纽带一般。」
「原来是这样……」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我开始将自己和零志重叠在一起。
这样一做,我便感觉到我有些理解笑凌风的想法了。
零志俯视着弟弟的侧脸,既是兄,也如父,同时也是母。
——笑凌风到底是什么人?
耳边忽然传来低声细语。
——对木叶来说,他是方便的间谍。对宇智波来说,他是叛徒。对晓来说,他是弃子。那么,宇智波谭钧元,对你来说——
「我能做的只有……」零志边说,边无力地笑了起来。「对像婴儿一般苦恼的贵奈施展催幻术……在贵奈每次杀人之后,为他除去那可怖的记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点事而已。」
他的话语里包含了说不尽的悲哀以及道不完的温柔。然而却猛地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无情地撕裂了他话中的感情。
哐当!
「!」
我和零志条件反射地摆出架势来。
玻璃窗碎成粉末,宛如雨滴一般晶莹剔透,缓缓从空中飘落。
哐当!
哐当!
哐当!
我感到有大堆人马接近过来。拳头大的石头不断地打破窗户。
哐当!
哐当!
哐当!
「滚出来!怪物!」有谁在连翘堂外面叫嚷着。「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兄弟就是木乃伊事件的凶手了!」
不知有什么在零志心中凝固了,渐渐变成了仿佛悲伤一般的某种感情。不必询问,我便知道了那究竟是什么感情。——他的双眼虽然干涸无情,可是看上去却好像在哭泣一般。
「我们绝不饶了你们!虎吞兄弟!」
「快滚出来!有人可是亲眼看到了啊!」
怒吼声仿佛狼烟般无休无止,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一起,敲开墙壁,砸碎药壶,使我和零志的心逐渐崩溃。
「不行!」零志喊住了正要冲出门外的我。「谭钧元先生你就呆在这里!你出去只会火上浇油!」
「现在还有闲工夫说这种话吗!」我使劲挥了下手,仿佛要摒弃所有一切。「这样下去,那些人会把贵奈揪出去的!」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要怎么做!?」
即便是在此时此刻,外面的夜空依然充满了骂声,石子一个接一个地飞进来。
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请用变化术变成贵奈。」
「……?」
「我现在就出去见村里的人。」零志注视着我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事情恐怕无法善罢甘休吧。我可能被杀掉……不过,杀死我的人是你,谭钧元先生。」
「!」
「哥哥遭受村民殴打,不堪苦痛,终于露出本性化身为杀人鬼。弟弟则将其大义灭亲……剧本就是这样。……这样一来,贵奈……只有贵奈说不定还能被大家饶恕。」
零志这样说着,转身而去。
「等、等一下!零志!」
我伸手想要抓住零志的肩膀。
然而视线却突然被雪白的阴影包围了。
「!?」
我失去平衡,肩膀倒在围炉旁边。灰尘被溅得飞起,无声无息地落在我的眼睛上,嘴巴上,鼻子上。
眼睛好冷。
仿佛冻住了一般。
雪白的阴影越来越浓。
就好像冬季被冷气蒙住了的玻璃一样,我的眼睛深处盘旋着白色的浓雾。
零志挺直了背脊,凛然步出屋子。可我能看见的,却只有他朦胧不清的轮廓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点,我无法从零志被带走的背影上窥见哪怕一丝的迷惘,后悔亦然,悲伤亦然。
他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仿佛即将前往什么美好的所在一般——没错,前往那栀子花盛开的原野,前往没有人伤害贵奈的世界,前往充满兄弟两人欢笑的家。
「别走!零志!」我按着眼睛叫喊道。「这点人数我一个人就能全干掉!所以……所以……你别走!」
「谭钧元先生,你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吧。」穿过暖廉之前,零志回过头来,对我露出些许微笑。「笑凌风先生第一次使用这种眼药水时,也陷入了瞬间的失明状态。不要担心,到了早上眼前的白浊就能治好。」
「……!」
视力迅速流失着,替代而来的则是那一夜的记忆。笑凌风杀死父亲与母亲的,那一夜。
我追赶着笑凌风,用苦无击落他的护额。笑凌风拾起护额,重新戴好,然后转过了头。
沉眠在体内深处的记忆,宛如十五夜的满月一般,照亮了心房。那时候,笑凌风他——
在哭。
我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目送零志被巨大的黑影吞没,目送笑凌风被巨大的黑影溶解。
「他出来了!」门外一片骚动。「快杀了他!」
各种噪声传来。
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就这样从门走出庭院,跳上了主屋的房顶。
门前闪动着火光,也许是松明灯吧,朦胧不清的火光在我的视界折出数层重影。
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零志就在那些怒吼声的中心。零志好像野狗一样被殴打、践踏的画面映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零志一定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降临了吧。不然的话,又怎能那么快就确定作战计划?
阿飞一定没有说谎。至少在关于笑凌风的事上。不然的话,又要如何解释那一夜笑凌风的泪水?
「这些家伙杀了我家的小辈!」我听过这个十分愉悦的声音。是仙道地龙。「有人亲眼看见啊!喂,大伙儿千万别放走他的弟弟!」
啊啊,无论怎样选择,尽头都只有地狱而已。不管是听从零志的安排,还是不从。
也包括……听从笑凌风的安排,又或者不从。
我要怎么做,才能拯救零志?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让贵奈悲伤?
我要怎么做,才能记起笑凌风的笑容?
「我知道了,零志……」我低喃着,合起手指。「我会按你希望的做法来……变化之……」
「住手!」
「!」
我中断了变化之术,凝神望着从家门跳出外面的人影。
「住手!」贵奈用尽全力叫喊着。「为什么要打哥哥!我决不饶恕你们这些家伙!」
「别、别过来!贵奈!」是零志的叫声。「和你没关系!快回房间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仙道地龙在狂笑。「这小鬼居然自己跑出来了!真是飞蛾扑火啊!」
贵奈似乎也遭受了不亚于零志的残忍对待。
「住手!不要打贵奈!」零志几乎要爆发了。「住手……拜托大家住手……贵奈没有错……住手!」
明明只能看见事物的轮廓,我却不知为何,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被嘲笑、被殴打、被唾斥、被踹来踹去、双亲被侮辱的贵奈的模样。
门前简直乱得不能再乱。
「杀了他们!」仙道地龙煽动着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该不会忘了这些家伙的父母做的事了吧!」
「我们是警务!」依稀有点像是提灯的光芒顺着小路流入连翘堂。「你们在闹什么!立刻解散!乖乖回家!」
「别开玩笑了!」村民们吵闹着。「这对兄弟可是木乃伊事件的凶手啊!」
「我们会进行制裁!不然就叛你们扰乱罪!」
杀红了眼的村民们连警务都袭击。
似乎处处都在发生流血冲突。
然而,一切都被白雾包围了。
悲鸣及怒吼卷起了漩涡,不断膨胀。
可不管我怎样凝神,都只能看见白色的影子。
追寻着零志哭喊的声音,我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我猛的听见了爆炸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身体被暴风吹走。
轰隆!
「!?」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调整好姿势,暂且落在了某处的树上。「怎么回事!?」
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我着陆的树,原来是神社里的水青冈。
连翘堂离这里至少有将近五十五米。难道我被吹飞了这么远吗!?
我依赖着方向感四处寻望,发现连翘堂被一股邪恶的查克拉彻底包围了。
刚才发生的闹剧好像幻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安静得可怕。
「到底怎么了……」
我擦了擦眼。
然后,我感到——巨大的黑色查克拉,仿佛小山一般越燃越盛。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