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不觉天赐已在家呆了近三月。这天,吃罢早饭,爷爷奶奶去做活路去了,母亲用一布袋将香、烛、鞭炮和纸钱装上,带天赐去上香——今天是“七月半”——即农历七月十五,又称为“鬼节”。
母亲在路上对天赐叮嘱:“天赐,你要好好记住各位先人的坟,我只会陪你来上两三次香,以后你就自己来吧。”“嗯!”天赐点头应道。
母亲领着天赐穿过一片片栽满庄稼的土地,期间还径直走过灌木丛和乔木林。每到一处坟地,母亲就向天赐介绍这坟里埋的先人。就这样,她们已经祭拜完十位先人了,正要前往最后一座坟。
“妈妈,最后一位是哥哥吗?”
母亲好像突然变老了许多,没有回答,只是轻点了下头。
“妈妈,为什么祖先们的坟东埋一处,西埋一方的?这坟要是多了,不难记吗?”
“这儿的人信风水,你别看祖先的坟埋得乱,那些可都是风水宝地啊!同时,那些死去的人生前都过得不好,后人将他们死后埋一个好地方就是希望他们在阴间能过得好点儿。还有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保佑活在世间的亲人。不过说难记那也是真的,我们的祖先何止十人!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后人遗忘了罢。”
言语间她们来到了一地:位居山腰,草木茂盛,泉水叮咚,百鸟争鸣。随着她们的到来,鸟儿惊起一片。正走着,天赐忽闻到一缕异香,不过百余步,天赐发现那醉人的香气竟来源于一片树林。树林中树约百来株,无花无果,那香气难道是从叶子发出来的,还是另有来源?
不过这些树倒是奇特,树枝歪七扭八,树干不直,树身还像勉强逃离出火场的狗的皮毛,简直是集齐了所有树的缺点,一无是处。但要找出讨人厌的东西,它又没有。所以它才能一直在这儿安静地生活,而不被干扰吧。
当天赐和母亲走近树林时,母亲对那树林拜了三拜,天赐则是在母亲的要求下磕了三个头。天赐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母亲神情恍惚,他也就知趣地一言不发。当天赐和母亲进入到树林深处时,映入她们母子眼帘的是一座坟包。坟虽小,但却长满了各种小野花。
天赐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到:“原来香味是来源你于这儿啊!这些花虽然独自看来显得颜色单调,但凑在一起却色彩缤纷,令人目眩。更妙的是这些花聚在一起后共同散发的香味竟是那么迷人,让人的心都要化了一般。”
天赐脑子虽然在转,但他手里的功夫可没停,天赐从袋子里拿出两支烛、三柱香点了起来。母亲拿出剩下的比之前烧的总和还要多的纸钱,三张、两张地烧了起来。当最后一张纸钱化为灰烬,母亲将鞭炮取了出来,说:“你哥哥那么小便去了,该有多寂寞啊!今天我们来看他,还给他唯一一个人放鞭炮热闹热闹,他该不会那么孤单了吧。”当鞭炮还在噼噼啪啪响的时候,天赐已和母亲踏上了归途。在路上,天赐问起了那些树。母亲说那是神树,要对他们常含敬畏之心。随后天赐小心地、似不经意地问起那些坟包上的花。母亲说那是天地感哥哥的功德,所以让那些花来陪伴,让哥哥不至于太过孤单。言下之意就是那些花是野生的,至于哥哥有何功德天赐没有问,因为就算他问了母亲也不会说。再说如果母亲想让天赐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从小到大,天赐对哥哥的了解也只是父母告诉他的只言片语:哥哥从小就很聪慧,善解人意,后来因做了件大功德的事而失去了生命。
回到家后,母亲和天赐收拾了下就去地里和爷爷奶奶干活去了。忙碌了一天后,一家四口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赶。当一切都完毕后,天赐又坐在他房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起了书。火苗不住地扭动娇小的身姿,使周围的空间都和它共舞;最后它悄然无声地躲进黑暗,使得看到精彩处的天赐直嘬牙花子。天赐不情愿地挪上了床,身体的酸痛令他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他便入了梦。
刚开始,往事不断地在天赐脑中掠过,后来天赐又在脑中推演他看的的内容。这两样不停地转换,直到深夜。突然,天赐的头中一片混沌,梦中的天赐像是成为了车轮,在不停地旋转着;床上的天赐则双眉紧锁,满头大汗,正在受着莫大的苦痛一般。梦中的天赐越转越快,快到他的身子都被扯得稀烂。但由于惯性,那些破碎成粒子的身体还能勉强凑在一起,成为球形,转着,转着……直到一刺目白光闪现,将那粒子球一卷,什么就都不复存在了。只余面容祥和地躺在床上的天赐,在呼吸均匀地睡着……
“这是哪儿?好温暖、好舒服啊!”这是“梦中”(姑且这么说吧,因为我也不确定天赐的“灵魂”在哪儿)天赐的第一感受。他想睁眼看看四周,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睁不开。正在他纳闷之际,他已如同筏子一般随波逐流。不久,他便感受到他的头受到了不明物体的挤压。
“啊!好痛!这不是做梦吗?怎么还不醒?!难道我穿越了?这到底是哪儿啊!难道我正在顺水过涧洞?啊——痛!痛!!痛!!!”
看着以上文字,耳中是否仿佛传来了杀猪般的嚎叫?可实际上这些都只是天赐的心中所想,他是想叫,可一张嘴,一口不明液体便灌了进去,真是苦不堪言呐!
终于,疼痛不在了,天赐尝试着睁眼。终于,他睁开了一丝,但却被明亮的白光给刺得闭上了。突然他感觉一双大手在他的肚子上拂过,一块布在他的身上擦拭着,而后他感觉身子腾空,像是被人给举了起来。
“不会吧?我虽然才十六岁,可也有一百二十多斤啊!这人好大的力气!还有我为什么会哭啊?我并不想哭呀!”
原来疼痛一消失天赐便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恭喜啊,是个男孩。”一沉稳的男声传来,而这——更加证明了天赐此刻的猜想:“天呐,我竟真的穿越了,还是魂穿!只是为什么我感觉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身体?”确实,天赐感到哭得喉咙生痛,想不哭了,可这嘴好像不是他的,他根本停不下来。天赐尝试动了动手,可手只是胡乱挥动了几下,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也许是不适应吧。”天赐自我安慰道。
天赐感到有个东西碰到自己的嘴,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具身体的嘴已经开始吮吸了起来。“嗯……好香甜,这便是母乳的味道吗?咦?真奇怪!我不能控制这身体却能体会到它的感受,难道这具身体还有个灵魂在控制,而我只是个寄生虫?”天赐这样想到,心中的甜蜜迅速被不安替代。
“孩子他爸,这孩子你给起个名儿吧。”
“嗯……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就叫他天赐吧。”
听到这儿,天赐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这声音不就是爸爸妈妈的吗?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赐的不安消逝了,随之而来的是迷惑及暂时的惊讶。天赐想啊想啊,想到脑仁都要炸了,仍没有头绪——虽然他现在的状态不知有没有脑仁,他现在正寄居在一没心没肺吃奶的小娃娃的身体里呢!
“既然想不到就算了,时间会揭示一切的,现在还是好好享受下婴儿的待遇吧。”想到这,天赐也就不再抗拒这具身体的感受了,并努力感应着。“虽然咱儿吃不到,感受一下也是极好的。嘿嘿嘿……”天赐不自觉地笑了。
梦中无甲子,天赐已然在梦中呆了三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在这具身体中当寄生虫的感觉。不过这样说有些不好听,天赐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词儿来形容这样的生活——看电影。说不定未来看电影就如他这般呢。现在的天赐有种感觉,这具身体的确是他的,他正在重新体验以往的、已忘的幼年生活。因为他发现他的父母真的是他的父母!而且这小孩也太笨了,一个字往往要父母教他近百遍才会,甚至是数字。并且他写的字像画的一般,向一个正常人用脚画的那种。连在他体内的天赐都有些受不了了,但由于这个小孩的内心感受、他的表现告诉了天赐他的努力;以及父母那耐心、鼓励的目光,最关键的是这个小孩和天赐很像,或者说他就是天赐,以致天赐对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有时天赐想往事到一发不可收拾,想到心中发堵,竟忘了关注“宿主”!从这就可看出这孩子的经历对天赐的触动有多大,也难怪天赐现在已经认可他了。
这天天降大雪,天赐家生起了火盆。(火盆,一种铁质的、钹形的盆,用木质底座支撑,内放木炭燃烧取暖,贵州农村多用)火盆上方有张桌子,天赐父母和另外两人脚踩火盆底座,手拿扑克在桌上玩着。这时,天赐正在离父亲不远处玩着茶壶盖,一切是那么地和谐。大概是玩冷了吧,天赐小步跑到父亲面前,努力往父亲怀里钻。而这时父亲连输了几把,心情不大好,天赐的动作又打扰了他,而且天赐的身上还那么冷,于是父亲就不耐烦地推开天赐,说:“小崽子,一边玩儿去。”
“啊!”两个天赐同时大叫,“哇……呜……呜!”在外的天赐嚎啕大哭,母亲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丢下牌,大步向天赐冲去;父亲则愣了一下,有一丝不舍地将手中的好牌扔下,第二个赶到天赐那儿。随后另外两个人才缓缓到来,问道:“孩子怎么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在内的天赐借在外的天赐的眼睛看到,即使在外的天赐都疼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原来刚才父亲不小心将天赐推向火盆了,幸好并没有太大的伤害,只是手背上有块模糊的血肉。在内的天赐心中生起了浓烈的怒火,为父亲;又生起了温醇的感恩,对母亲。至于另外两人,只不过是别家人,怒他们作甚?
不一会儿,在外的天赐就疼得昏了过去,就在这时,在内的天赐又承受到了非人受的痛苦——他又被炸成粒子了,过了约一辈子那么长(天赐的感觉),他又感受到了如同在娘胎中的温暖。
“我回来了?”天赐睁开眼,四周漆黑一团,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哦,我终于回来了!还是在自己的身体中,能掌握自己的身体爽啊!”天赐此时感到除了头有些昏沉,身子有些疲倦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奇怪,为什么我感觉那么累,难道是之前发生的……嗳,差点忘了,我是干活累的,这说明我并没有离开多久。”天赐摸黑从枕头下拿出手电筒,“欻”地打开,扫了周围一圈,再拿下油灯的罩子,“啊?这灯蕊还是热的,四周和我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出现什么一梦千年的状况,幸好,幸好!”此时,天赐的心才开始静了下来。心一静,就自然而然地会开始思考。
“这才一会儿,在梦中却过了三年啊!不对,若这是梦的话为何我感到自己变成粒子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而且这梦也太真实了吧?尤其是时间的流逝!梦见的内容也是我经历过但却不知道的。为什么这儿用‘不知道’而不是‘忘了’呢?因为我的手背上并没有疤。”
天赐的内心中有迷惑、有惶恐、还有——兴奋!当他战胜内心,再一次躺下睡觉时,他所幻想的第二次“旅行”并没有到来,反而一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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