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本最应该疯狂的武流契,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云羽的身旁,显得极为平静。
这怪异的状况让天寒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变得僵硬,本能地他将手中的‘筱幕’向一旁扔了出去。然而,不忍错过机会的他,还是极为微小地减缓了手中的动作,并试图确认手中的‘筱幕’的真实性。
这个不甘的行为,让他彻底失去了躲过一劫的机会。
天寒手中的‘筱幕’,开始变得柔软,而后猛然间溶解开来。溶解后形成的未知液体,沿着天寒的左手爬上了他的手臂。液体在身体上游走,留下的痕迹化作了条条锁链,不仅封锁了天寒挣扎的举动,更是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此时天寒两侧的泥土开始抖动起来,化作了两个一人多高的半球形土堆,将天寒包裹在球心处,然后合并了起来。
早在天寒与岩石守卫战斗的时候,云羽就发现了一些异常。幽煞,哪怕只是一只初生的幽煞,也有着不俗的实力,像岩石守卫这样的魔法,绝对无法对他造成有效的牵制。
本体的实力并不会因为‘分裂’而有所下降,但分身所拥有的实力,却是由分身所占的身体结构比例所决定。由于天寒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故意留手的可能,所以显然和岩石守卫战斗的天寒,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分身。而‘昼视’也恰巧验证了这一点,云羽凭借它发现了天寒本体的踪迹。
于是,在意识到天寒的本体正隐藏在暗处,准备伺机行动之后,云羽果断选择了将筱幕和武流契分开,让武流契带着自己制作的魔法陷阱躲在远处,好引诱天寒的本体。
三个岩石守卫的爆炸也是为了掀起足够的沙尘,用以掩盖转移筱幕的行为。
天寒四周的地面上窜出了四条黑色的锁链,将包裹住他的泥球稳稳地固定在了地面之上。随后猛然间,泥球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直到好一会儿后,颤动的泥球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大地客栈’是一种触发魔法——也就是众人口中的魔法陷阱。虽然名字听上去有一种傻傻的温柔,但它的能力却一点也不软弱。
它的内部防御能力极强,是一种绝佳的困敌手段,这也是云羽选择使用它的原因。不过它的弱点同它的优点一般突出,只要从外面进攻,一名普通的战士也足以破坏掉它。
所以在看到天寒暂时稳定之后,云羽立刻转身向着旁边有些不安的裂天走去。他的右手五指弯曲,掌心对准裂天之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口中轻吟而出。
元素抽离!
裂天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阵波动,如同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波动停止之后,裂天连同周围的空间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无法窥视的黑暗。
‘元素抽离’所抽离的并不是仅仅是魔法元素,还包括在此术形成的空间范围的声音、感知、光线等等一切元素,除了物质以外,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这个魔法的能力虽然强悍,但实际意义并不算大。第一是因为它的消耗并不算小,使用难度也很高。
第二则是因为它能作用的空间并不大,而且对于空间内的物体并没有限制能力。也就是说哪怕中了此招,也大可以轻松逃离,并不会被困于空间内部,而只要稍加移动,就足以离开它的攻击范围。
不过,这一招对于裂天却有着奇效。武流契虽然看不到黑色的空间内到底发生着什么,但里面良久都没有传出一丝动静,而裂天也没有突破而出,就足以说明这个魔法已经发挥了作用。
器灵毕竟不是真正的生物,它的行动力完全来自于主人,自主行动的前提是必须感应到主人的心意。所以,在一个被剥离了一切只留有物质的空间里,它就如同死物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就像当初在兵器架上的样子。
看到一切似乎都已经平静了下来,云羽看向了四周,待确定了方位之后便向着一处碎石堆走去。待走近之后,碎石堆才显露了真实情况——由于受到刚刚爆炸的波及,一名岩石守卫瘫倒在这里。它的双脚都已经碎裂,身上还覆盖着好些被爆炸冲击带过来的石头。
云羽翻动了几块岩石,然后顺着掘开的一个豁口,向外猛地一拉,将筱幕从里面扯了出来。
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的武流契,连忙将地上的筱幕抱了起来,在检查了筱幕的状况之后,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云羽看了武流契一眼,转过身向天寒的方向走去。
“绝望了吗?”在临近天寒的时候,云羽一边放缓着脚步,一边轻声开口道。
“怎么,你在享受吗?”虽然被困在了泥球内部,但天寒还是听到了云羽的声音。短暂地沉默之后,天寒接着说道:“既然已经败在了你的手里,我本不该再多说什么没有意义的话。但……”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地沉默,于是云羽坐在了一旁的草地上,等候着天寒的下文。
时间好像变得有些粘稠,天寒略微提高的声音也似乎变得有些悠远:“既然你没打算放行,又为何要助我完成这最后一步呢?哪怕终其一生,哪怕阳寿用尽,哪怕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仍旧是一个普通的幽灵,我也不会有一丝怨念,我也生不出半分悲凉。
你就像闯进失火民宅的路人,昏睡的房主明明不会意识到死亡的来临,你无意救火却硬要惊醒他,看他逃脱无望还要关上唯一的大门。你在火焰即将吞噬他的现在,还有什么话需要告诉他呢?还是说,你期待我有什么表现,来满足你的心理欲求。”
武流契此时对于云羽和天寒的谈话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仍然待在原地时刻关注着筱幕的情况。
云羽手里把玩着一株青草,看着远处的武流契,略有一丝无奈地说道:“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横竖都是死的话,为什么不让你在睡梦中死去,非得要叫醒你之后再看你在绝望中死去。你在幽怨这个么?”
不等天寒回答,云羽接着说道:“不管情况如何糟糕,哪怕是必死之局,我始终认为醒来战死总好过死在睡梦之中。真正的绝望应该是没有醒来,就直接被判定了死亡。虽然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或许还是会给你一次机会,哪怕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在你的挣扎中获取某些满足。但我却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在我看来,你的挣扎是对自身的交代。这很重要,也很必须。如果有的话,那么你就有真正的活过,哪怕时间或许很短。”
“也许,对于你而言,能够醒来挣扎一会儿,是老天的慷慨。但,对我来说,迷迷糊糊中去到另一个世界,未必就不是最好的安排。”天寒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颤抖,“你又如何能够理解,头顶上挂着一个沙漏,眼睁睁地看着它极速地流走,是一种如何难言的心情。”
“不”云羽摇了摇头,“我或许可以理解一二,曾经也有一个类似的沙漏挂在我头顶。好在,我能为此做些事情,也确实做了些事情.”
说到这里,云羽降低了好几分音量:“做了些不太愿意做的事情,以至于无聊的时候总会对此有些感伤。”
天寒没有再接话,一会儿后泥球重新剧烈晃动了起来。
云羽将目光收了回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一旁抖动着的泥球。一切正如他对天寒说的一般,他将醒来视为一个机会,一个对于自身的交代。但,早在天寒被‘大地客栈’束缚住的时候,这个交代就已经有了。而剩下的,等待时间这把屠刀落下的过程,就有了几分残忍。
看到眼前这一幕,云羽想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那个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哥哥,在自己面前杀山鸡的情况。
当哥哥抓着它的脚,将它倒提起来的时候,它奋力地挣扎着,煽动着翅膀。不久之后,认定逃脱无望的它安静了下来,直到哥哥在它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感受着脖子上的疼痛,它再次疯狂了起来,玩命地拍打着羽翼,甚至扇掉了大量的羽毛。悲惨的嘶鸣从被哥哥强劲的手指强行合拢的嘴角的缝隙内传出,每一声鸣叫都伴随着脖颈处血液的猛烈涌动。
不过,如此景象也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兴许是习惯了伤口处的疼痛,它又再次恢复了平静。直到脖颈处的血液越来越少,原本小指粗的一股血涌,也只有了原来的一半大小。
这个时候,哥哥就会笑着用他那独有的,像是阳光般温暖的声音说道:“小翼,不管是什么时候,都绝对不可以松懈哦,任何时候都一样。看好哦。”
哥哥手中的山鸡像是在配合他,又或许是感觉到了生命即将脱离自己的身体,它再次狂野了起来。而这一次,比之前的几次都来得突然,也比之前的几次都要猛烈得多。
不过,很多事情都不会因为你比别人认真,或者你比别人拼命,就能取得胜利的。哥哥的手非常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就这样这只鸡在他的手中,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归于平静,结束了它的抗争。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