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把枪靠在床头。冬梅蒙着盖头坐在床沿，栓子走到她身旁，揭下盖头，把冬梅搂在怀里，吹灭了油灯……
空荡荡的村落。冒着烟的断垣残壁，死气沉沉的景象。
秦智勇悲愤地站在自家被烧毁的房前。
村子里一片狼藉。几口铁锅下边堆放着未燃尽的家具，铁锅周围满是牲畜、家禽的羽毛和骨头，几条野狗边啃着骨头，边警惕地向秦智勇瞪着阴森的目光。
秦智勇一个人在村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来到祠堂大门前，祠堂已被烧毁，门柱上的楹联烧得只剩下个“让”字。
一个老人躺在门柱下哭泣着。
秦智勇忙跑过去，扶起老人：“五大爷！五大爷……”
五大爷微微睁开眼睛：“谁啊？”
秦智勇：“我是智勇。”
五大爷：“智勇啊，你还活着？咱村人都死了，我把他们都埋了……我也要死了……”
秦智勇：“我爹我娘……”
五大爷：“都死了，烧得不成样子了……”
秦智勇：“您看见冬梅了吗？”
五大爷摇摇头，哭泣着：“都死了……老天爷啊！我们造了什么孽啊，要遭此横祸……”五大爷突然抓住秦智勇的胳膊，用尽最后力气，“小子，你要还是个爷们，就拿起枪跟鬼子干！要给你爹娘给咱全村人报仇啊——”
五大爷说完，圆睁着眼睛，气绝身亡。
秦智勇轻轻把五大爷放到地上，帮他合上眼睛。
秦智勇抬起头，眼冒怒火，他发疯一般跑向村外的河边，河里漂满了村民的尸体。
秦智勇捡起自己丢掉的那支步枪，仰望星空，大声吼着：“爹！娘！冬梅！老少爷们！我秦智勇不会让你们白死的！”
黑田和小岛坐在军营附近的河边，看着河里漂浮着的中国老百姓的尸体。
小岛有些沮丧：“……战友们一定都在笑话我，东正哥，也许我不适合在军队里……”
黑田：“军队就是这样，过于懦弱和善良就会被人看不起。”
小岛：“一定要杀死那些平民吗？”
黑田：“既然岩井队长下了命令，当然要执行，这就是军队。”
小岛：“下了命令就一定要执行吗？如果这个命令是错误的呢？”
黑田有些生气：“《军人敕谕》里的话都忘了吗？‘长官的命令就是天皇的命令’。你说这种话要被砍头的，跟我说说就算了，不要再对别人讲！”
小岛：“可是——”
黑田：“还有队长的话你也忘了吗？‘支那是个未开化的野蛮民族，日本作为亚洲文明的先驱者，有责任帮助支那走向文明，杀人这些事不过是为实现文明所付出的代价’”。
小岛看了一眼黑田手腕上戴的两块手表，嗫嚅地：“可是，杀人、放火、抢东西这些事我没勇气去做……”
黑田欣赏着自己手腕上的两块手表，不以为然地笑笑：“抢东西这种事不算什么，别忘了，桃太郎征服鬼岛凯旋而归时，也是满载着金银珠宝啊！哈哈哈！至于杀人吗，那是你还没习惯。”黑田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其实，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会有些害怕，杀第二个的时候就会好一点儿，杀到第三个的时候，就不会在乎了，甚至还会感到兴奋、刺激。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小岛摇摇头：“东正哥，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黑田十分感慨：“是啊！人总是要变的。我喜欢军队。”
小岛惨然一笑：“可能我永远也不会习惯的，也许死在战场上，就解脱了。”
黑田抓住小岛的衣领，骂道：“混蛋！不许有这种想法。出国前，我答应过伯母，一定把你带回日本，你要是出了事，我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她老人家！”黑田放开小岛，眼中闪着泪光，“如果不是伯母，我这个穷孤儿早就饿死了……”
小岛：“东正哥怎么老是这么说……”
黑田擦了擦眼泪，笑了笑：“好吧，以后杀人的事还是让东正哥来做吧。”
小岛：“也许我适合去辎重部队。”
黑田不屑地：“当个后勤兵有什么出息，再说你去别的部队，我怎么保护你？”
小岛：“东正哥总是这样护着我，别人会不满的。”
黑田满不在乎地：“谁敢！咱们中队，除了队长岩井大人，我谁都不怕！”
小岛若有所思地看着河里漂浮的尸体，不无疑虑地：“可是，杀的人越多，反抗不也是更强烈吗？”
黑田哈哈大笑：“反抗又能怎样？帝国一个大队就能打垮支那军一个师！别忘了，大日本可是神国啊！”
天还没亮，自卫队已经整装待发。
栓子和冬梅躺在床上，还在睡着。
窗外传来卢保长的声音：“栓子！要出发了！差不多行了，就差你了。”
栓子猛地从床上坐起，冲窗外喊着：“就来！”
栓子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冬梅也醒了。
栓子看着冬梅，有些犹疑：“冬梅，要不——我跟保长说说，晚走两天？”
冬梅帮他扣好衣扣：“去吧，我等你回来。”
栓子下了床：“真想跟你过几天安生日子啊。”
冬梅也下了床，把靠在床头的枪拿在手里，一脸凝重地：“栓子，不把鬼子打跑，咱们哪有安生日子过啊。”
栓子点点头：“等我回来！”
冬梅点点头：“嗯。”
栓子接过冬梅递来的枪，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门。
“抗日自卫队”的队员已经站成一排，四、五十名队员手里拿着各种兵器，有鸟铳、汉阳造、猎枪、大刀、长矛。
栓子拿着枪跑进队伍，站在队伍前面的卢保长看见栓子入了列，向队员们大喊一声：“出发！”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默默地目送他们。
长山娘、长山和媳妇、冬梅也站在院门前，看着队伍，迎着朝霞，渐渐远去……
小白正在医院外的院子里晾晒绷带，晾完绷带又拿起一把斧头，开始劈柴。突然她感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抬头一看，是秦智勇拿着一束野花站在那里。
小白又低下头继续劈柴，嘴里骂道：“还有脸回来？”
秦智勇：“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小白头也不抬地：“用不着！要滚快滚！”
秦智勇把手里的野花送到小白眼前：“小白姐，这个送给你，我知道是你为我输的血……”
小白抬起头瞪着秦智勇：“我真后悔把血输给你！真是白瞎了！”
小白一把抢过花扔在脚下，狠踩了几脚：“谁稀罕！白长这么大个子。”
秦智勇尴尬地笑了笑：“那你——稀罕什么？”
小白把斧子狠狠地砍在木柴上：“鬼子的人头，你有吗？”
秦智勇沉默半晌：“冯连长他们——在啥地方？”
小白惊愕地抬头看着秦智勇，这才发现他的肩上还背着一支枪。
小白有些怀疑：“你——你要去找他们？”
秦智勇点点头。
小白还是有些不相信：“你——真敢去？那你跑啥？”
秦智勇：“几个？”
小白：“啊？”
秦智勇：“鬼子的人头，要几个？”
小白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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