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就在此时,集英殿外内侍报传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走到案几前方,伏地行叩拜之礼。
只见赵衡跨进了集英殿大厅,身后跟着中书门下、礼部及翰林院的诸位重臣。
淡黄衮袍的衣裾从伏地众人低顺的视线里一一穿过。赵衡腰间佩戴的服仓龙凤组挂玉佩随着步伐摆动着,玉璜相击发出了玲珑清脆的锵鸣声。他阔步走到紫檀宝座前,面对四周仍然叩拜着的众人,环视了一圈,目光微微在某处定格了一下。他走向左侧第一排首座的位置前叩拜的人,伸出了双手,亲自将其扶了起来。
“你就是此次省试的头名许酬吧?”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半年的时光仿佛隔了半辈子,又仿佛他们的初识就是在昨日。那夜离别时赵衡对许酬说的在集英殿上相见的话,犹历历在耳。他知道她会来的。她也知道他会这里等她的。
“回禀天家,正是草民。”许酬将握紧的拳头收进了宽袖中,微低颌,声色如常的说,“草民不敢贪名,徽州的范泽中亦是省试头名。”说着她将目光转向了右侧仍然伏在地上的范泽中。
赵衡面色温和,眼睫却微微颤动着,那里潜藏着压抑的感情。若是在此久站,他怕下一刻就会迸发出来了。许酬的话正好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赵衡一一扶起之后的每一位贡士。游九言在不远处听见赵衡那熟悉的声音时就已经诧异了。等到赵衡扶起自己时,游九言惊的嘴都合不拢了,半是震惊,半是懊恼。他后悔极了,自持自己向来识人精准,却居然没有发觉赵衡隐瞒的亲王身份。甚至还有些瞧不上他,以为他不过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游九言心里责怨自己当初在潜山书院没能与赵衡交好,倒是被许酬抢得了先机。想来定是许酬早已发现赵衡的身份,却没有告诉大家。
赵衡看见游九言惊诧的表情,眨了眨眼睛。游九言自然心领神会,没多说什么。而之后的赵芳、吴猎、陈琦虽也震惊,但以这三人的机智敏捷,当然也知不能有所显露。
赵衡亲自扶起了每一位叩拜的贡士,如此的礼贤下士让宰相丁谓暗暗称惊。而接下来赵衡所说的话,更是让他瞬时产生了一种错觉。
赵衡走回到紫檀宝座前,威严的注视着台下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贡士历经十年寒窗苦读,在严苛的乡试、省试中脱颖而出,来到这里,朕首先要对你们表示祝贺。但是,这也许是你们学子生涯的结束,却是万里征途开始的第一步。”
殿内众人肃穆的叉手而立,听到这里,不由得更加挺直了身板。
赵衡接着说道:“集英殿乃我齐宋历代帝王宴款天下人才之地,无数的名宿大儒曾来到这里。诸位皆是齐宋的英才,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朕希望你们也能以他们为榜样,谨记圣人教导,为国为民,此心不怠!”
丁谓望去,贡士们的眼中都微微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赵衡又抬起手,指向丁谓等重臣所在的位置:“朕如今是怎样倚赖朝中的各位重臣,将来就会怎样倚赖你们。因此,在我们初次见面时,朕便将朕的信任交付于你们,亦希望你们将来能对朕、对齐宋赤诚相待!”
赵衡举起手中的金杯示意,台下众人也都纷纷举起酒杯。
“朕祝愿诸位能在三日之后举行的殿试上脱颖而出、斩获佳绩。希望能在紫宸殿上再次见到诸位!”赵衡说完便一饮而尽手中的酒。
许酬看着台上的那位,有些恍然。从何时起,他真的如她所愿,变的开始像一位帝王了?她也笑着一饮而尽杯中这醇香浓厚的“玉胥”酒。
殿内两旁的丝竹乐班吹奏唱诵起了礼乐:“遐不作人,天下喜乐。何以况之?鸢飞鱼跃。既劝之驾,献酬交错。利用宾王,縻以好爵……”
大家开始动筷子了。范泽中在一旁对许酬小声说道:“看来外界的传言有些夸大其词了。我们这位新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昏庸无能的嘛……”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见门外传来了内侍报传的声音:“太后驾到!”
丁谓等人面面相觑。按照惯例,“鹿鸣宴”本不该有后宫参与,不知太后此时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众卿平身!”刘太后一路走向紫檀宝座,一边亲切的说。
赵衡眼见着刘太后走过来,也只得往边上稍微挪了挪。刘太后倒也不客气,便走上前来站在他身边。她今日穿着緅领的朱锦摇翟礼衣,博鬓上饰龙凤花钗冠。那架势,倒把赵衡都有些压住了。
“哀家听说今日‘鹿鸣宴’上来的都是新晋贡士,便也想来祝贺各位。想来方才天家一定已经嘱咐过各位了,哀家也就不再唠叨了。但是有一点,天家肯定不会有我这个妇道人家心细能想到的。”说着,刘太后便侧举双手拍了拍,说,“传礼!”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两列内侍,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锦盒,各自走到了贡士们面前站定。
“单单一顿宴请又怎能足以彰显我齐宋朝廷求贤若渴之意?这是哀家为各位贡士准备的一点薄礼。”
内侍们纷纷打开了手中的锦盒,原来是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有湖笔、澄心堂纸、歙砚和徽墨。
刘太后殷殷切切道:“哀家希望各位今后在用着这套文房四宝的时候,便能记起今晚,记起天家与哀家对你们的一番嘱望。”
“还是大娘娘考虑周全,是朕疏忽了。”赵衡在一旁恭顺的说道,全然不复之前那番九五至尊的气势。他还挽留刘太后一起落座用餐。
席间,刘太后突然对着前方的范泽中说:“说来这套文房四宝都产自徽州一地。哀家记得你便是来自徽州的吧?”
范泽中站起身,作了一揖:“回禀太后,小民确是来自徽州。只是,”他不卑不亢的对刘太后说,“这套文房四宝皆出自徽州,却不尽然。这湖笔出自两浙路的湖州,太后怕是同徽州出的诸葛笔混淆了。”
“是吗?那是哀家记错了吧。”刘太后淡淡的说道,扫了他一眼。
范泽中却无事一般的坐下,坦然的喝了一杯酒。许酬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担心。
范泽中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挑嘴笑了下说:“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什么?”
“就是皇帝不像传闻的那样。”他低声说道,“有这样一位太后在,怕是任谁都得低头三分了。”
“你不是没有吗?”许酬一手端起酒杯,笑着冲他敬了敬,便仰起头喝了下去。她的另一只手中,则攥着刚才赵衡偷偷塞给她的蜡丸密信。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