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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乱绪牵人不自由(1 / 1)

无关是非与名利,

何事烦扰动心机?

一湖碧水静无趣,

只待春风起涟漪。

话说田七郎把随身的葫芦递给武承休,让他饮些酒浆送下干粮,谁知承休误以为是水,把个烈酒大口急饮下去,一时呛咳闭气,几乎昏厥当场。说是几乎,其实就是没昏。承休一见七郎来扶,也不知道怎么灵机一动,干咳几声,把眼一翻,身子往后便倒。田七郎连忙探臂膀双手相搀,连声地呼唤。

承休有气无力软瘫下来,拿捏出气若游丝的腔调说道:“哎,我这两太阳疼得紧要,眼前只是金星银星乱闪,竟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实支撑不起了。”

七郎一时不提防这手,倒也不由得有些慌神道:“这这,这便怎么处?”

承休道:“无妨,七郎你只管去罢,我自在此歇息歇息。一时半刻,或者缓醒过来,也未可知……便是有什么狼虫虎豹打从此地经过,觑得我尚可饱腹,衔了去山里权当晚饭,那也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又与七郎你什么相干?”

这就叫甩闲话、念山音,书面语叫指桑骂槐。田七郎虽然没什么学问,他又不傻,一瞧武承休说话的时候虽然仿佛气喘虚弱,说出来却字字清楚,话里话外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这能听不出来吗?七郎一时间明白过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位少爷真难伺候,一见面就没头没脑跟我要吃要喝,一口酒喝下去还差点儿呛死,这会子又要死要活说走不动路了,这不明摆着讹上我了么!这杨树林跟南头山林子离得还远呢,这里是村人常来常往的,又不是那深山老林,哪来什么狼虫虎豹,真是瞎话儿都说不到点子上!——可是也拿他没办法,别说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个不认不识的人,身子不舒服倒在这求救,也没有个丢下不睬的道理!何况……还是此人?

七郎无奈,伸出手牵着承休的手臂,背转身往自己肩上一搭,腰上微一用力,轻巧巧地就把武承休背了起来。承休这会儿也确实有点病怏怏的,这叫半真半假,趴在七郎背上哼哼唧唧只作神智已然不清的相儿出来。七郎倒也认识去武家庄子的路途,因为庄上收购药材皮毛之类,猎户们往常都去过。这时也不管武少爷是真晕是假晕,只管迈开大步,直奔庄上而来。

这才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相邀客自来。

庄里又是怎么一番情形呢?林儿和李应也刚刚赶回庄上,打量着武承休应该已经起了,正找他们呢,结果回来一看,得,影儿都没有。刘老这边见晚饭齐备,正嚷嚷打发人去杨树林一带寻觅。李应急脾气,性子上来,也不跟人交代,自个儿拔起脚就往外奔,迎面正看见田七郎。

李应一愣,嚯,咱们费尽唇舌也没把这位田七郎请得来赴宴,怎么着,今天七郎自己上门来了——还扛着承休少爷!

及至李应看清楚武承休瘫在田七郎背上,不由得大吃一惊!抢步上前查看端的,急声道:“这是怎么说,莫非遇上什么野兽伤着了不成?”

七郎一听,好么,真是主仆同心啊——哪那么些野兽!七郎轻轻把武承休放下来,这会子到了庄门,承休也有点不好意思装病儿了,可是他还假意做出站立不稳的样子,伸手扯住七郎的衣袖,权当做是个扶持。承休且顾不得答李应的话,只望着七郎道:“亏得贤弟仗义相助,既然来到此处了,还望贤弟不嫌弃庄里饮食粗鄙,留下一道用饭罢!”

李应一听,嚯,这就“贤弟”啦,我们少爷行啊,怎么弄的这是,神了。

七郎自个儿还纳闷儿呢,我怎么就成“贤弟”了,谁跟你这么近乎呀!此刻也顾不上计较这些,抱拳谢道:“不敢搅扰,时候不早了,家中还有老母守候。武少爷您到庄内歇息自然没事,七郎告辞了。”他为什么抱拳呢,借着这个动作,把承休拉扯衣袖的这手给甩开了。

武承休给他一句话堵住了,作声不得,见他既不肯入庄也不肯顺情与自己称兄道弟,急火攻心不由得手脚冰凉,这会儿真有点撑不住了。李应见状连忙过来搀扶,承休这才把手搭在李应的肩膀上扶着,苦笑道:“唉,既如此说,我还更有什么话讲?只是今日偶遇难得,好歹进庄待茶,略坐一坐……”

话犹未了,七郎已然微笑施礼,轻轻丢下一句:“不敢叨扰。”转身去了。七郎也真是做得出来,说走就走没商量,硬生生就是过门不入。

待林儿也赶出来看时,七郎已去得远了,承休却还扶着李应的肩膀翘首目送。

进得庄时,李应打量承休脸色不好,直接掺进了里屋。这里林儿捡几样精致清淡些的菜蔬,依旧亲手喂承休吃了几口。这时武承休看看李应不闹脾气了,一时倒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安抚几句,只好干脆装作并无昨夜之事。再看看林儿,也是无话可说。不由得神思倦怠,吃了几口就懒懒睡下了。

次日清晨,用罢早饭。刘老掀着门帘子探头来看,瞅见林儿撤了茶正要出来,便悄声问武少爷身子如何了。林儿借机便大声说道:“瞧瞧咱们车把式还在庄上吗?可别乱派了差事去,别等爷一时要走叫不着人。”说着丢了个眼色。

那刘老是积年的老奴,如何不解这意思,忙也抬高些声音道:“林哥儿说笑了,爷从宅子里带来的车把式,谁好意思支使他,自然是随时候着呢,看爷什么时候吩咐动身?”

武承休听了一把摔开里头帐帘子,跺脚道:“现在就动身!还不赶紧备车去!”

林儿抿嘴对刘老一笑,刘老转身便去安排了。

少顷车马齐备,林儿、李应服侍着武承休,车把式快马加鞭,不一时就回到了城里。穿街过巷之间,武承休百无聊赖把马车上的布帘掀起一角瞧着街上的景致解闷儿,忽然路过街口的南纸店,见门口支起货架子摆了些纸糊的“包袱皮”,心中不觉一动。

什么是南纸店呢?就相当于咱们现代的文具店,但是又有些区别。上讲究的南纸店卖些个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尤其是纸张特别讲究,是书写、是绘画、是习字、是对联,用的纸张皆各自不同。甚至于像武家这种地方上的富户,有书斋纸店专门儿地给他特制纸张、毛笔——对,那年月就已经有私人订制了。而且在清朝时候已经有各种时新的纸张,有花有纹的,配合不同用途的彩色纸张,已经品种很丰富了。但是南纸店跟现代文具店最大的区别是,还兼买纸钱冥钞,乃至祭神的黄表纸之类,这“包袱皮”也是同一类的纸质品。

那么到底“包袱皮”是什么呢,这是东北清明节时候的一种民俗用品。清明祭祖一般都是到坟上扫墓,摆开香烛蜡扦祭奠烧纸。可是有的人因为某种原因不方便去上坟:譬如说到外地耍手艺的,拿现在的话说就是什么南漂北漂的打工仔,祖坟不在本地,古代交通又不便利,回家上坟忒麻烦了,只能在当地表示表示;又或者祖上就穷,置办不起坟地,人一死指不定拖哪个乱葬岗一埋,后辈就算生活好了,也没地方找祖坟去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凡是这不能去坟前祭拜的,就把要烧的这些纸钱冥衣之类放进白纸糊的一个大“包袱”里,就相当于阳间邮寄给阴间的这么一个“快递”。包袱要先拿三碗煮好的水饺供上,家里人分长幼一一上香叩拜了,这才送至十字路口烧掉。这种祭祀方式叫做烧包袱,这种纸糊的包袱南纸店有现成的出售,就叫做“包袱皮”。

咱们再回头说武承休看见南纸店卖包袱皮儿,忽然想起这是清明将至,因为这东西平时也用不着,算做是时令货,也就是清明、七月半之类的日子,南纸店临街才专门支货架买这个东西。武承休这时候动心,倒不是想起先祖有什么伤感,他满心惦记的是田七郎。承休心中暗想:这倒是个机会啊。

武家打从老太爷那一辈发迹起来,就在后山自家祖坟周围置了些许田产,也起了这么一座祠堂,盖了几间像样的屋子,雇专人看管,四时去祭祀也有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因为并没有迁坟,所以武家祖坟的义庄周围就是那些乡村普通人家的坟茔地,好点儿的也就是有个石碑,穷主儿的插半截黄杨木,甚至大量荒坟早就无人祭拜了。这片坟地的位置也甚是偏僻,是要翻山越岭过去的一座荒山,当地叫做小庙儿山。武承休盘算的是:若是清明时节七郎去上坟,这段路途颇是艰辛难行,势必不能与年迈老母同往,那就是个单独见面的好机会。可是这事儿也说不准,虽然听得七郎是本地口音,可是他祖上是不是本地人也难说,再说七郎家里穷成那样,到底是有祖坟没有,也保不齐的。

承休胡琢磨的当口儿,马车早就过了南纸店,已然回到家门口了。武承休匆忙下车,到了内宅又潦草梳洗一下换上家常的衣衫,招呼林儿在书房伺候,实则是想商量自己这个新谋算。

林儿何等聪明,武承休没说上三言两语,林儿就明白了,微微一笑道:“爷,想知道田七爷清明何处去上坟,这也不难。听庄上刘老的口气,七郎母子在此居住也有多年了,想来每年清明必是要祭拜的。这些个事情,本乡本土的人自然知道,派个伶俐些的伙计到村中寻那嘴快心直的街坊邻居一问便知。”

武承休大喜,这便一叠声喊李应去办,且千叮万嘱不可走漏了风声。李应回了来家刚喘匀这口气,热茶也没喝上两口,又往庄上去了,且又是他最厌的这么个差事,不免撅嘴鼓腮一肚子闷气,一边走一边嘀咕抱怨,他那些牢骚自然按下不表。

且说晚来有了回报。看来几番碰壁之后,武承休大少爷的时运总算好转。李应报来消息,说是田家祖坟也是在小庙儿山,离武家祠堂约有五里地,却是挨着后山义庄不远。

说起来这义庄也是从武承休的爷爷在世时兴建起来的。义庄不单可以暂厝棺木,出资助穷苦人下葬,还拨款给村中义塾,资助贫寒子弟念书。祠堂、义庄、公田、义塾,这些通常是大户人家资助自己族人的设施,只是武家人丁不旺,武姓在本地也并非什么大族,所以武家乡下的这些安置只要是贫苦人有需要,前来求告的,没有不帮的,在当地颇有积善美名。这一概的用项就是由祠堂周围的田产供给,山中另有山货出产,颇能自给自足,无需动用宅子里官中的银钱。

武承休听了回报,得知田七郎家坟果然在小庙儿山,心中欢喜。匆忙盘算着准备香烛纸马之类,惦记怎么乔装偶遇去趁机讨好,怎么能够结交上田七郎这个朋友,怎么去给田家上坟扫墓——倒把武家的老祖宗浑忘在了脑后!

有道是:金兰虽有前缘定,眼前奔波苦煞人。武承休清明扫墓不大要紧,却引出来一场塌天大祸!欲知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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