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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寂寞青冢向黄昏(1 / 1)

手披荒草探孤坟,

绿野细雨润风尘。

日落狸猫眠荒冢,

夜归孤影叩空门。

武承休的爷爷当年发了财,城里最繁华的四方街转眼就满是武家的买卖铺户:药铺子、皮货店、参茸山货行等,占了半条街的铺面。甚至到后来饭馆都开了一家,就为宴请往来的外地客商方便。老太爷也大兴土木在街后起了座漂亮的宅院,就是现在的武家老宅。给老宅看风水的是清风观的赵老道。

赵老道据说自幼也是富家子弟,他倒是个厉害角色,不到二十岁就把偌大家产吃喝嫖赌全败光了,自称是由此大彻大悟出了家。云游到了辽阳这里无处投奔,亏得城外清风观的老观主好心收留了下来。过了七八年,观里的老道士一死,赵老道就自封了观主,带着观里仅有的道童儿小愣子勉强度日。赵老道专会给人画符念咒,散邪驱魔,或者相看阴阳二宅之类。先头的老观主当日并不曾会这些法门,也不知道赵老道是打从哪里学来的。虽然赵老道比老观主活络变通,清风观还是继续破败着,因为当地人不大信奉道教。佛寺还有些香火,大户人家也偶尔供奉香灯、烧香还愿,而小门小户有了疑难都是找“大仙”跳神,这样一来,并没有多少好生意还轮得到赵老道施展。

偏偏就是武老太爷跟这赵老道交好。赵老道流浪过许多的地方,善说讲各地风俗人情,老太爷是奔波的行商出身,也有不少见识,这两人就有许多的话好聊。赵老道虽然比老太爷年轻了近二十岁,两人却甚是相洽,成了忘年交。老太爷无事便去清风观下棋,这一间几乎香火全无的道观差不多就是指着武家活下来的。老太爷发迹之后,请赵老道选了好地起了宅院,便又邀他给看看阴宅。赵老道来到小庙儿山,踏看了武家本来的祖坟以及周遭的地面,把他那半秃掉毛儿的拂尘甩了两甩,摇头晃脑道:“阴宅可动不得啊,你能有今日这一步大运,那还不就是祖上积德!这里即便原本不是吉穴,如今也就大吉大利了!你看这老坟之上细草嫩绿,坟后古松苍翠,这是个富贵久远的兆头,动不得、动不得!”

武老太爷闻听觉得有理,就依着赵老道的指点——说是“与其遍寻宝穴,不如行善积德”——干脆把周围空闲的荒地全都买了下来,盖祠堂、建义庄、开垦田地,拣选了族里没有生计的穷亲戚在这山上看守。所产出的收益,又在山下村里建了义塾,延师教学,资助贫寒子弟。这就是武家宗祠的由来。自然清风观也得了一笔可观的香火钱,但赵老道并不给正殿的三清神像重塑金身,反倒在偏殿里请巧手匠人以黄杨木雕刻了八洞神仙: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把两边儿破败空荡的旧偏殿摆得满满地,使黄幔帐装饰起来,香火供奉。可是清风观依旧冷清清地,谁也不知赵老道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自打武承休成年娶了亲之后,每年清明扫墓上坟,他爹爹武恒就不亲自来了。老人家身子虽然健旺,这段路终究崎岖难行些个。再加上武承休一味高乐不事生理,铺子里的大小事务还要武恒操心,这等祭祀的事情承休再不能分忧也实在说不过去。

转眼清明将至,武承休打点齐备要提前一天进山,反正祠堂那里有地方住。向来承休出门都是林儿贴身伺候,唯独上坟扫墓的事情林儿却不跟随。只因他自幼身子娇弱,也不知怎的一到坟茔之地就气喘心慌脚软难行。赵老道曾给看过,只含糊说道这孩子命犯阴煞,不宜出入阴气重的地方,所以承休一发连白事吊唁之类的应酬也不叫他跟随。

虽然不能跟着,依旧还是林儿细心打点了各色的祭礼之物,乃至衣物吃食都一一装上马车,这才喊过李应来叮嘱交代:看天色不好防着落雨,千万随身把那油绢的高伞带着,又是别忘了羽纱的雨披,山里庄子潮湿,睡前必要拢火烧热炕驱寒气,屋子里要摆些艾蒿去秽……一番叮嘱好不啰嗦。那李应倒是个阳火大旺的模样儿,他这会儿心火都快烧上来了——本就恼恨承休少爷这番大费周折要接近田七郎的心思,哪里还禁得林儿絮絮叨叨个不住。

武承休满腔急切,催着动身,马车总算才出了大门,因为山里庄上另有使唤人,所以承休便只带了李应前往。车把式吆喝两声甩开响鞭儿,马车飞奔而去,在车辕前后各挂了两串楮锭,人一望便知是扫墓去的。

马车来到山脚下,有自家的庄丁已经在山脚迎候,无非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也不细表。打从这里马车可就上不去了,一切的箱笼物品都是由庄丁使了扁担挑上山去。

书说至此,就得简单交代一下城外的地形,这是跟咱们往后的故事都有关系的,不得不提。

辽阳城外三十里,以杨树林为界,往东是乡村,就是田七郎他们家和许多猎户形成的这么一个小村落。杨树林往南就是大片的山岭,分别有小庙儿山、双虎岗和黑龙岭。这三座都不是什么崇山峻岭,用现在的话说吧,海拔都不高。其中最矮的是小庙儿山,山上荒凉,一向是村民的坟茔地,直到武家开垦了才有这么几十亩薄田。小庙儿山上庄稼长得并不好,也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飞禽野兽也甚是稀少。不过这里出产一些山货草药,如黄芪、苍术、赤芍、五味子之类,乃至榛蘑、木耳、猴头之属也颇盛,虽然不如人参、灵芝那么难得珍贵,却也颇值些银钱。庄上每年这些进项倒比田里庄稼的收益多了数倍不止。此外,小庙儿山虽然荒凉,却有一股活水从山顶倾泻而下,叫做饮马泉。这泉水穿过杨树林一直流到村边,便称为饮马溪。此水甘甜清澈,是村落居民主要的生活用水。

与小庙儿山并起、山头略高的叫做双虎岗。此岗与小庙儿山大相径庭,是漫山遍野的密林,各种飞禽走兽出没其中,就是当地猎户打猎的所在。要是过了双虎岗,那就是人迹罕至的黑龙岭了,双虎岗与黑龙岭之间隔着一道深谷名曰“岗子峪”,传说谷中有神仙居住。而猎户间则传说其中有林妖恶鬼出没,打猎的再也不会往那边前进一步,都说黑龙岭已经是多少辈子没人去过了。

咱交代了山岭的格局,这会子工夫武家一行人已经到了小庙儿山祠堂。李应支使着庄丁们把行李在旁边的下处安顿起来。这山里头的房子虽然是给主子们歇脚的,可是毕竟不能跟城里相比,没有那磨砖对缝、八字影壁的房屋,乃是就地取材建的几栋木屋,但是比起平民百姓的房子还是高敞许多。屋子虽然常年空着,庄内还是有人打扫,倒也清洁干净。知道这日子口儿主子要来扫墓,厨房火炕的烟道早就通好,烧热炉子以驱潮寒之气。

各位,清明前日乃是寒食节(正确计算方法是冬至后一百零五日,通常就在清明节前一二日),按照古礼不可动火。但是辽阳这里四月间气候还是相当寒冷的,用现在的话讲吧,最低气温还能达到零下,偶尔还下雪呢!尤其现在这是在山上,温度又要比平地略低,所以不起火是不可能的,人受不了。

天气果然也迎合着节气,大早出门时还是嫩阴天,这会儿天过晌午已经迷迷蒙蒙下起了小雨。北方的小雨自有一种寒凛之气,跟南方的细雨**又有不同。雨丝条条透骨生寒,武承休扯住自己青羽纱的雨披紧了一紧,扶着李应快步往庄内走。他无意中看了一眼篱笆围栏,忽然想起田七郎来了——他们家穷得那个样儿,谅必没有什么遮风挡雨的好衣裳,大约不过是斗笠蓑衣,渔翁一般的打扮。想想一时煞是关切,一时又拟想那模样儿觉得好笑。

承休进了屋,倒也暖和。辽阳这种火炕跟厨房的炉灶都是相通的,点起一把火来,炒菜烧饭,炕也就热乎了。李应服侍着承休换了干爽的衣裳,庄丁端上饭菜来,虽不精细,也是野鸡榛蘑之类新鲜山货,尝个野趣。饭罢喝了两盏热茶,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却停了下来,眼看微微有放晴的意思,承休就坐不住了。

李应见少爷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道:“您老歇歇吧!明个迟早不是要见的?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您这会子就是赶了过去,那田七郎也未必就在。他家里又没个祠堂住着,谁巴巴儿地头天就赶来做什么,图山上清净不成!”

谁知道不提尚可,一提起来武大少爷反倒忧心,顺势道:“正是担心他今日早来,又没个地方避寒,若路途之上叫雨淋湿了,没个地方烤火换衣服,回头再在野地里窝一宿,岂不冻出病来?”说着倒好像看见七郎已然落到那般田地了似的,自己急起来,站起身就要走。

李应暗气暗憋,又没有办法,只好打箱笼里找出一件家常的珠羔里褂子给承休穿上,又把雨伞随身带着,陪武承休出了庄。

田家祖坟在后山,相距祠堂还有四五里的路程。初时还沿途见得武家义地一垄一垄的庄稼,再往后山去,除了山坡上偶尔有一两棵歪歪扭扭的大叶儿杨,满目荒凉,全不似春将半的时节。

田边有人常走的山路,土早已踩得实了倒还好走。往后山去的人却少,虽然也有蜿蜒小路,那都是松软的黑土,下过了雨满是泥泞,踩上去就陷住了鞋子,再一拔出来鞋底都是稀泥了。一不留神就打滑儿,倒似在冰上走路一般,必须小心翼翼。好在李应是自幼派过来常跑腿儿的,认识去后山的路,不免打起万分的小心掺住了武承休。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强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后山,这天可就逐渐暗了下来。昏黄暮色之中,眼前是一大片坟头,一个个疏密不一、高矮不齐,更有那年久失修的墓倒碑歪,正是穷人的坟茔地。放眼一望,却哪里有什么上坟的田七郎?

李应却又唠叨抱怨起来:“我的爷,劝你别来,你偏来,大晚上踩这一脚的泥块子,好耍子吗!你倒看看这荒山野坟景致如何?”

武承休呢也知道李应说得有理,眼前就是大片的坟头儿,一目了然,只有几丛杂草,也别说七郎,连个人毛儿也没有。想必即使有人扫墓,也是明天清明正日子才会过来。

李应见承休满脸的失望,怔怔地只管发呆,也不忍再数落他,只得出主意道:“天这就要黑了,虽然没什么险路,也不好再走回去。前头有咱们自家的义庄,想必有人看守,不如先去那住一晚,虽然简陋,好歹遮风挡雨,明日天亮再做计较不迟。”

承休只得点头。两人出来得匆忙,全忘记了带灯笼火把照明,天黑难以行走。所幸眼前已是雨过天晴,只得借着黄昏最后一点儿微微天光再往前走。转过一个较高大的土坟,半截木头的残碑歪倒在一旁,承休眼尖,只见一只巨大的狸猫斜卧在背风的一面坟土上,这狸猫长尾尖耳,身子较常见的家猫大出许多,乍一看还当是其他野兽。可细看时确实是猫,一身鱼骨似的清晰黑纹,身上短短的毛油亮有光,不知道是淋过雨湿润了还是天生如此。狸猫伸展着身子,半露出肚子上浅棕的绒毛,毛上有酷似豹纹的斑点,那肚皮一呼一吸有节奏地起伏着,睡得好像。承休心中纳罕:荒山野岭,什么人喂养得这般大猫?心里想着,口中不由得“咦”了一声。那狸猫许是被惊醒了,突然张开了双眼,身子一蜷、四肢收回,做出个自我保护的姿势。这猫竟生了一双碧绿碧绿的大眼睛,眼梢儿还微微上吊,显得有几分妖异,正冷冷盯着武承休。承休一时不防,只管愣着,眼神就像是被这狸猫的一对绿眼牢牢吸住,挪移不开。

欲知狸猫是何来头,又将引出什么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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