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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彩鸢飞去乱红云(1 / 1)

自叹年来运不齐,子孙零落却无遗。

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来挥笔记新诗。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几句残词念罢,书归正传。上回书说到武承休支走贴身小管家李应,独自来寻田七郎,果然天遂人愿,遇到田七郎正在坟前祭奠。那么说武承休这么一位富家子弟,又是诗文**的一位秀才,凭什么他就非要跟一个猎户交朋友呢?还反复被拒绝,依然百折不挠的?合理吗?

这事儿还真就是只能往玄了说:就是命。

梦中神人指点他的时候,他还是半信半疑,等真找到这么个人了,活生生就在眼前了,这个风格、这个气度,他一看就喜欢。那么半信半疑就变成了全心全意。他也用这个话来安慰自己:七郎不搭理我,他家老太太更是不待见我,我干嘛还这么上赶着,我这是没办法——因为神仙说的啊,让我跟他交朋友!——这种事就仿佛是紫霞仙子爱上至尊宝一样,真就是因为他拉出紫青宝剑了么?那其实也是她自己的一个借口,有这个借口,无论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甚至不顾自尊的事情,对人对己也都有个很好的解释:因为上天安排的,最大。

话说清明节上坟,田七郎伫立坟前之时,武承休就躲在大树后头美滋滋地给自己打气:反正是有神道指点让我结交你这个朋友,那自是跑不掉的,你乐意不乐意,甚至我乐意不乐意,都无关紧要,这是天意。不想七郎焚罢了纸钱,又打腰间解下了酒葫芦(这就是上次武承休误饮的烈酒烧刀子)。七郎一手拿葫芦,一手拿着个颜色陈旧的杨木酒杯,满斟一杯,徐徐撒在坟前。连奠三杯,便把酒杯放在坟前供奉的一盘野果子前面,自己举起葫芦对嘴喝了一口,开言道:“爹爹在上,不孝儿七郎陪您喝上几口酒罢!”

武承休见祭奠的仪式差不多应该是结束了,这儿正要现身形喊七郎说话,听到这句他又缩回去了。心说听这意思七郎还要跟他爹聊聊天儿,这我不能打搅,还是再等等吧。只听七郎低低的声音,语带悲意,缓缓说道:“爹爹被奸人所害,抛撇下我们母子二人,算来也有二十余载。七郎福薄,自幼未能得爹爹教导,只得苦练家传武艺,不使此道终绝。孩儿又是无能,只得暂且狩猎为生,以孝顺娘亲。虽是寒衣陋食,过得倒也安稳。只是,近来有一位武公子……”说到这里武承休激灵一下子,耳朵差点长出二寸,都竖起来了!豁,提到我了,我听听怎么说。只听七郎说到此处,竟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武公子以富贵之身折节下交,孩儿见他人才出众,亦不狂傲无礼,本不欲深拒。无奈娘亲严令不允,只道大不祥。孩儿自幼失去爹爹,娘亲一人辛苦操劳将我带大,管教一向严苛。孩儿虽然愚鲁,也知孝道大于天,慈母严命,七郎……七郎岂敢违背!”说到此处,坟前的七郎、树后的承休各自都是面露惋惜之色。

武承休此刻进退两难。本来的意思是等七郎祭奠完毕就呼唤一声,俩人说说话。现在呢,已经偷听了人家跟过世的爹爹说的私房话,这时候再露面不免尴尬。按说只能是等七郎走了之后,再行离开,可是承休又怕一错眼珠儿的工夫七郎又没了影子。他背靠在大树之上,反复犹豫要不要马上现身,心里把这事掂了几个过子,也没个决断。

猛然间有毛茸茸的影子打从承休身前飞窜而过,承休冷不防“嗳哟”一声喊就从树后蹦出来了。再定睛一看,果然是昨日那只碧眼狸猫!只见它轻巧悠闲地跑上了田家坟头,嗅了嗅盘中野果,摇头走开,坐在坟坡上舔着爪子玩儿。

武承休这会儿又是羞愧又是尴尬,可顾不上这只猫了,他眼睁睁这么看着田七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也是难以解释的局面,多说反而虚假了。倒是七郎看他这个满面通红的样儿,也就不好意思再责备了。两人对视半晌,承休总算是知书达理的人,好歹憋出一句来:“我,我给伯父上注香吧?”可是七郎的祭礼煞是寒薄,并没多预备香烛,只有三注清香已经燃在那里快到了尽头。承休一时找不着下句儿,干脆翻身跪倒冲着墓碑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他也是急点儿,也是心里真有一份儿诚意,把脑门儿都磕红了。七郎这厢急忙伸手搀扶,连道:“使不得!”唯有坟上那狸猫不为所动,舔过爪子径自慢慢开始洗脸,倒仿佛生受了这三个头一般,此刻却也无人与它计较。

武承休这一出也算他的机智,这么一来,七郎不单不能怪他,也不好意思扭头就走了。两人面面相觑,七郎欲言又止,还是武承休先开口道:“七郎,你也莫要为难,我此来并不为与你攀交论友,乃是……乃是机缘巧合,相遇于此。我……我其实是……是待要与你买些兽皮,装饰书房。”武承休这就叫急中生智。说是偶遇啊,料想七郎也不会相信,所以只能赶快转移话题,我要跟你买东西,这就相当于打个岔,把上坟的事情暂且岔开了。这番话说完,七郎都乐了,兽皮装饰书房,好哇!秀才家里写字吟诗的桌子后头来把虎皮金交椅?墙上再弄俩狼头鹿头?地上铺块棕熊的毯子?——那这不是书房啊,是梁山好汉聚义厅啦!可是七郎心里好笑,嘴上也没有反驳,二人是心照不宣。武承休这话对于田七郎来讲也是个很合适的台阶:你不是孝顺么,母命难违,不能跟我交朋友。可是你娘没说不能跟我做买卖呀!本来村里的大部分野味、草药、兽皮就都是武家田庄收购去了,怎么也绕不过这个去。那么武承休现在是要买东西,你田七郎不能不卖给我吧?对了,你不赚钱养家那还行了,空口说大话孝敬娘哪行,还是得赚钱!所以把话题一变成买卖,俩人都有了台阶下。

七郎领会了这个意思,自然是不会戳穿他。就坡下驴,微微一笑道:“公子是买些什么兽皮呢?吩咐下来七郎自会准备。”武承休脑子一转,心想我上回去他家虽然没有仔细看,那屋里还是有些个现成皮毛的,白兔灰鼠之类皮毛比较常见,狐狸皮保不齐也有。我一说,万一他要是现成的存货,回家拿来往庄上一送,这就完事了!不行,得要点儿那稀少的,得花点时间的,这样一来呢,我们就这个由头好来往。想到此处承休道:“就要一张整虎皮。”七郎差点没乐出声儿来,噢,这位武少爷还真打算在书房里铺虎皮呀!得,那就虎皮吧!七郎点头应允:“虎皮难得,便是我进山去狩猎,也没有准日子能打得来,还望武公子不要心急。”承休高兴啊,就是喜欢“没准日子”这一点,连连道:“不妨事不妨事!且从长计议才是道理。”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五十两一锭纹银,这可是事先准备下的。承休手托银锭子往七郎面前一递,故作笃定淡然道:“既然如此,就收下定钱……”只见七郎略一蹙眉,声音便也急促起来,“自来订货交买卖都是要先付,没个红口白牙单凭一句话就让人奔波的道理!这是买卖的规矩,人人皆是如此,便是老太太那里,也可分说清楚的!”书说至此,各位爷也看出来了:这武承休他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虽然说识文断字、通晓诗书,生活上呢也有些个小聪明。咱们开书就交代了,他好交友呀,必定不是个书呆子类型的人。可是真说到什么有很深的城府、能不动声色施展个计谋什么的,武大少爷可没有那个本事。首先说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他就做不到,算是个直肚肠的人。田七郎看他又急了,也觉得这位实在是天真可爱,不忍再拒,就伸手把银子接了过来,随身放好。

书说至此,可能诸位有点疑惑:这老虎皮值得多少银子呢?这个还真不好断行市。学徒我才疏学浅,也没查找这方面的历史资料。但是大概一说吧,按今天的说法:活虎十万,虎皮百万。可不是让您上市场买去,这个买或卖都犯法,就算是你们家真从清朝祖辈传下来一百多年的老虎皮,也不允许交易,这是当今的法律。那为什么有这两句呢,这意思是形容完整的虎皮不易得。尤其是猎户打虎,你得用家伙,什么猎叉?点钢枪?“噗”一声扎个窟窿,这张虎皮可就有瑕疵了,不值钱了。必须得用那不伤外皮的方法,还得把老虎打死,才剥得下这整张的虎皮来。话又说回来,老虎也不让打呀,猎户用的武器不能伤了虎皮,那老虎还要伤人呐!就脾气再好,你要打死它,它能不跟你玩儿命吗!所以说整张虎皮不易的,那是拿命去拼的,五十两银子的定钱也不算多。

可有一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武承休光想着猎老虎困难需要的时间长,能让他跟田七郎多来往些日子,他可就一时没顾上打虎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毕竟这个狩猎的事情离他的生活太远,他一时反应不及,待等想起这茬儿,肠子也悔青了,这是后话了。

武承休这时候心里可是乐开花了!是啊,自打从下乡寻访、路遇七郎,到家中第一次叙谈、被田母所逐;再来下帖相请遭拒,林边装病让七郎送回,又是庄口过门不入;最后才想到清明节上坟插柳趁机相见,义庄见了面之后还差点跟丢了——武承休这一系列的努力,一次次的失望,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才算是首次有了进展。承休能不高兴吗?那真是美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恨不得分身出一个自己来,到那没人儿的地方蹦一蹦、喊两嗓子。

七郎见承休喜动颜色,心中也自感叹。心想我不过是个猎户的身份,山野村夫,人家是大宅门的少爷,又是位秀才,他能这么几次三番地诚心来结交我,而且还甘愿受气受委屈,这实在是难得,多半也是缘分使然啊。列位,从武承休这边讲,交田七郎这个朋友是必须的,那是他自己知道,再就是林儿知道,田七郎可不知道。田七郎就是打从这一刻开始,他朦朦胧胧地也觉得这个事儿是天意了,这是武承休所不知道的转变,自然,也是他一番心意换来的。

当其时那狸猫忽然“喵呜”一声打破沉寂,二人猛抬头,只见此刻夕阳西下,天边竟起了一大片红色的云霞,阳光映照下来柔和地散发着一片绚丽金光,这凄凉的坟茔地一时间竟抹上一层亮眼的红色,微微有几分极不相符的喜意。

“火烧云!”七郎抬眼望去,淡然道,“明儿必是个晴天了。”

武承休听了这一句,不知怎地心里就是格外欢喜。

那只狸猫也扬起脸来看看天空。云霞映照之下,它脑门上灰黑色的“川”字花纹变成了酱紫,浅白处的绒毛映得晕红发亮,连细长的胡须也挂了金边儿,它半眯起眼睛,抻长了脖子,仿佛甚是惬意。

有道是:春到人间景色新,桃红李白柳条青。且将残酒吟新曲,顿教忘却利和名。

武承休与田七郎以交买卖的由头开始往来,未知此事是否能瞒住田母,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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