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上阳宫正殿观风殿内,大周女皇武则天高高端坐于御塌之上,正兀自手捧奏章细细品读。从她那毫无表情的淡然神态中,外界丝毫无法察出任何或喜或悲的味道,唯有静静立于阶下,拱手相侯的宰相狄仁杰,能够自其不断变换、忽缓忽急的呼吸中间,默默揣度出女皇内心并不如她外表所现的那般波澜不惊。武则天徐徐合上奏章,随手置于榻上,倏地抬眼凝视狄仁杰,低声问道:“怀英,你如实告诉朕,凤凰她真的战死了吗?”狄仁杰略一沉吟,慢慢抬起目光投往女皇,恭声道:“回陛下,从当时的情形看,桃花社逆党所布下的机关,端的歹毒之极,数百名内卫无一幸免,虽尚未看见阁领她的尸首,然而。。。。。。只怕亦是凶多吉少。”武则天点点头,目光凝重地直视他良久,这才深深一叹,缓缓自榻上立起,双手负后来回踱了两步,面露哀伤地道:“凤凰她追随朕身边,足足已有十数年,素来忠心不二恪尽职守,想不到竟然。。。。。。”她叹了叹,转身望向狄仁杰,长声道:“是朕愧对于她啊。。。。。。”
狄仁杰立即拱手道:“陛下,正所谓马革裹尸,血染疆场,能够为陛下尽忠,身为臣子亦称得上死得其所。相信大阁领她在天有灵,眼见陛下如此情深义重,定然心存感激,不枉此生。”武则天摆摆手,倏地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你亲眼瞧见朕的平阳不幸罹难吗?”狄仁杰登时面容一黯,拱手道:“回陛下,臣虽未能见公主最后一面,然而据逆魁袁道婆交待,平阳公主当时就被关押于宅院水牢之中,她原本要将公主作为护身筹码,不想那套自毁机关开启后,因年久失修,一时运转不灵,竟无法再行停止,因而。。。。。。”他说着话登时拜倒扣头,高声道:“臣狄仁杰维护公主不周,致使其无辜受难,恳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武则天静静端详他良久,将手一摆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平阳的死也不能全怪罪他人身上。况且短短十日之内,尔能抽丝剥茧、不畏艰难,堪破桃花社逆党一案,实为难能可贵,依朕看,就功过相抵罢。”狄仁杰顿时叩首谢恩,武则天点点头,沉声道:“好啦,怀英,你起来罢,关于那位格桑公主,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讲吗?”狄仁杰徐徐站起,头也不抬地拱手答道:“关于这位格桑公主,因事关两国邦谊,臣不敢妄加评论。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昨夜她受人劫迫,误入迷津渡中,只怕是。。。。。。”武则天笑了笑,别有意味地瞥他一眼,叹道:“原来是这样,然而正如你所讲,此事关乎我大周与吐蕃邦谊,你还须细细找寻她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朕要确定无疑的答案,明白吗?”狄仁杰立即拱手领命,高声道:“臣狄仁杰领旨。”武则天摇摇头,摆手道:“好啦,怀英,你连日来奔走操劳,疲于办案,真是辛苦你了,这就回府好好静养些时日罢,没有必要之事无须上朝。”狄仁杰顿时跪倒再拜,高声谢恩,武则天摇摇头,神态疲惫地懒懒挥手示意他起身告退,不再多说一言。
这时候铜驼坊苏家老宅的地下密室之中,李元芳怔怔凝视许久,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间面积不大的石屋里,不止四面墙壁油灯泛黄,而且屋子正中稳稳安置的供案之上,有如金字塔般层叠架设着多宝木格,每层木格前头都整齐摆设成排油灯,昏黄光线蛛网交织,光怪陆离,共同映射出每间木格内安放的长生牌位,逐级累积足有十数个之多。何七七迈动莲步,围着供案徐徐绕行一周,脸上满是诧异之情,不由抬手一指面前牌位,讶然道:“李公子,难道这里的苏老爷子,竟是北魏皇族后裔吗?”李元芳叹口气,皱眉道:“从这里供奉的牌位上看,上起开国皇帝拓拔珪,下至末代君王元脩,历代帝王一个都不少,想必这位苏老爷子的真实身份确实大不寻常啊。”何七七登时掩住檀口,惊讶道:“啊,这么说来,苏姐姐她岂不也是位。。。。。。公主?”李元芳摇摇头,苦笑道:“即便真的身为金枝玉叶又能如何,俗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最恨生于帝王家’,与其高墙之内身不由己,还不如草堂之外海阔天空来的痛快,难道不是吗?”
他说着话,细细将眼前诸多牌位逐一打量一翻,倏地发现位处最底一层最末一位的出帝元脩灵牌身后,竟然竖直码放有一本蓝皮书册,因周遭光线昏黄,前头又有牌位遮挡,如不仔细端详,委实难以瞧见。他登时心头一动,抬手移出牌位,将书册小心取出,旋即把牌位恢复如初,这才低头凝神望去。只见封皮之上以漂亮小楷,朱笔书写着“鸳鸯谱”三个隽秀大字,想来定是出于袁道婆之手。他一时兴奋难掩,随手翻开书页查验,就见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圈圈点点写满人名,果然正是记载桃花社核心机密的《鸳鸯谱》。他不由长出口气,将名册纳入袖筒,这时忽听何七七一声低吟,不待他做出反应,一具柔软曼妙身躯已然斜斜倒入他的怀中,登时暗香扑面,有如置身桃花林间,醉人心脾。
他顿时大惊,低头凝视何七七,急声问道:“七七,你怎么了?”何七七轻轻握他手臂,喘息道:“李公子,想来奴家受困良久,整日水米未进。。。。。。”她挣扎地抬起头,四下环顾一周,懒懒道:“加之这里阴气太盛,奴家一时消受不住,头晕的厉害。。。。。。”李元芳皱紧眉头,细细打量她一阵,低声问道:“你确定别无其他毛病吗?”何七七俏脸一红,声音低不可闻道:“还有就是。。。。。。公子抱得奴家好紧,奴家有一点喘不过气。。。。。。”李元芳登时哈哈一笑,猛地将她拦腰横抱怀中,点头道:“既然如此,过会儿到了洞口,姑娘可得自己爬上去了。”说着话,他任由何七七抬起小手勾紧他脖颈,立即迈开大步向洞口走去。
二人到得地面上时,何七七犹自芳心乱撞不停,一张俏脸羞得火热难忍,还好尚有帏帽遮羞,否则她真恨不得寻条地缝藏身进去,不教李元芳目睹她的窘态。然而李元芳显然心情大好,一时颇有种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不由伸出大手搂紧何七七蛮腰,转头笑道:“好啦,我的何大小姐,不如就由在下做东,于望月楼头重新置办一桌酒席,好好拜祭一回小姐的五脏庙,不知您意下如何?”何七七登时抬起头,瞥他风情万种的妩媚一眼,娇声道:“李公子有令,小女子又岂敢违抗呢?”李元芳点点头,含笑望她一阵,柔声道:“多谢小姐赏脸,在下保管不会教您失望。”他大手轻轻一带,立即和如花美人并肩向屋门走去。不料此时异变突起,两扇木门于瞬时撞开破碎,木屑横飞,夺目剑芒隐隐夹杂风雷之音,快若闪电地直直向他胸口刺来!
这刺客突如其来,下手极快,根本不给对手留出任何躲避之机,真可谓一击必中,杀敌当场!李元芳想也不想,登时掌吐柔力,将何七七轻轻推往一旁,同时睚眦欲裂,怒目凝视前方,试图于他奔赴黄泉的前一刹那,看清究竟谁是仇敌。但听一声铿响,刺人耳鼓,他只觉胸口如遭电击,憋闷之极,整副身躯登时震得向后飞退,不由将口一张,运足真气喷出漫天血雨,迎面罩往来袭刺客。那刺客原本笃定一击之下,李元芳必死无疑,不料结果却大出所料,对方虽遭袭负伤,但显然性命无虞。这世上竟有人能够生生中他一剑不死,简直是有如神话一般,教他不得不生出怀疑,眼前此子是否天神附体,早已炼得金刚不坏之躯,否则真是他娘的太不可思议了。
他猛然舒卷袍袖,运力隔空甩出,将漫天血雨如数震散,同时身子向前飞速蹿出,瞬间掠至何七七身侧,掌中一柄松纹古剑斜斜架于美人颈前,沙哑着嗓音笑道:“李将军,不如做笔交易如何?”李元芳止住身躯,抬手捂住心口,这才发觉怀中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青铜古镜,正是拜它所赐,才抵挡住了那刺客的必杀一击。他略一沉吟,心头立即恍然,此镜定是格桑公主临终前,悄然塞入他怀留作念想之物,不想竟这么快显灵,救他于生死一线之间,端的造化弄人,报应不爽。那刺客见他迟迟不肯答话,顿时将剑锋贴近何七七皮肉,冷笑道:“自古而来,江山美人不可兼得,李将军以为如何?”李元芳一声冷哼,徐徐向前走出两步,目光轻蔑地打量向他,沉声道:“阁下的剑法固然极好,然而品行未免过于下作。”他抬手一指何七七,冷哼道:“既是藏头露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便也罢了,居然还要胁持弱质女流来和在下谈条件,简直卑鄙之极。”
那刺客抬手紧了紧面上黑巾,冷笑道:“多说无益,只要你乖乖交出名册,在下保管不伤这美人分毫,否则。。。。。。”李元芳摇摇头,眼波温柔地凝望何七七,低声道:“七七姑娘,你也许不知道,这本名册对于大人的重要。。。。。。”何七七登时挣扎叫道:“李公子,你不必管奴家,快快动手将这老贼杀了!”那刺客顿时面色一变,惊叫道:“你!”李元芳这才发现,面前这名刺客鬓角斑驳,原来竟是位老者,不由深深一叹,徐徐自袖筒中拿出《鸳鸯谱》,一面随手翻看一面冷笑道:“这本名册虽事关无数人身家性命,然而阁下的主子如想拿它来要挟天下,未免也太无耻下流了。”他说话间面色倏地一变,猛然大手一挥,将名册向屋外抛去,高声喝道:“买卖成交!”那刺客不敢怠慢,登时放开何七七,纵身跃出堂屋,抬手将名册抓个正着,急急纳入怀中,片刻不停地向前飞掠,眨眼逃出苏宅。
何七七惊魂甫定,忙不迭走至李元芳跟前,抬手拉他臂膀,颤声道:“李公子,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要不要紧?”李元芳摇摇头,笑道:“还好,你也亲眼瞧见,即便是河神鱼怪都伤不了在下,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寻常世人?”何七七犹自狐疑不定的细细打量他一阵,见他固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显然并未伤及要害,这才低低一叹,举袖轻轻为她拭去唇角血迹,埋怨道:“你啊,竟然为了救奴家,甘愿拿《鸳鸯谱》来换,到时见到伯父大人,看你如何交代。”李元芳一把握住她小手,苦笑道:“适才情势危急,至于别人的生死,在下可没心思计较,只知道若一不小心,教你受到伤害,在下这后半生定然决计不再有快活日子好过。”何七七闻言顿时芳心一甜,惊喜之极,不由抬手掀开纱幕,闭起美眸献上深深一吻。于唇齿相交的瞬时,二人同是身躯一颤,顿觉天旋地转,如醉如痴,世间一切全都浑然不知,唯有两颗心儿狂跳不住,将时间永远定格。。。。。。
入夜时分,狄府后院书房“舍得轩”内,大周宰相狄仁杰静静坐于案前,一脸沉寂地望着手中信函呆呆出神,这时就听门外脚步声悄然来至,然而到得门前却又倏然止步,显然是犹豫不决,迟疑难定。狄仁杰稍作沉吟,一面细细把玩信函,一面柔声问道:“是元芳吗?只管进来说话。”那人一声苦笑,徐徐迈步进屋,正是大周宰相的贴身侍卫长李元芳。狄仁杰缓缓抬起头,含笑端详李元芳,低声道:“元芳,你来了。”李元芳点点头,脸上有些涨得发红,喃喃道:“大人,我。。。。。。”狄仁杰登时哈哈一笑,摆手道:“好啦,元芳啊,你大可不必自责,当时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换作本阁,自然也会乖乖交出名册。。。。。。”他仰起头,倏地叹道:“更何况身陷险地之人又是七七,因此我等别无选择。。。。。。”李元芳登时心头一热,脱口道:“大人!”狄仁杰微笑摇头,目光凝视他道:“嗯,元芳,你知道吗,本阁不但不会怪你,反而应该由衷地向你道一声谢,呵呵,这绝对不是客套,也绝对不是安慰,而是发自内心的,你。。。。。。明白吗?”李元芳显然有些激动,犹自皱紧眉头道:“可是,大人。。。。。。”
狄仁杰顿时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眼波别有意味地打量他几眼,沉声道:“好啦,还是先说一说格桑公主的事情罢。”李元芳登时一鄂,讶然道:“格桑公主?”狄仁杰叹口气,抬手将信函递向李元芳,面色深沉道:“你先看看这个。”李元芳颇感纳闷的接过信函,目光迷茫地展开望去,不想一看之下,立即神色大变,急急抬头惊愕道:“大人,这,这怎么可能!”狄仁杰显然早有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不由长叹一声,目光平视前方,点头道:“元芳,想来你也知晓,大将军阿史那德威曾先后数次追随凉州都督娄师德抗击吐蕃,并主要负责招揽安抚工作,因而在吐蕃境内人脉极广。特别是伦赞婆一族内迁灵州后,双方暗地里颇有一些联系,是以前些时候,本阁亲自修书一封,命狄春代我奉上,请求协助查寻,于是就有了这封回信。。。。。。”
李元芳喘息有些急促地手捧信函,复又仔细看了一阵,每读一遍都摇一摇头,口中不住嘟囔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狄仁杰目光慈蔼地静静注视他良久,这才徐徐自袖中拿出一页画影图形,转而递向李元芳,低声道:“元芳,你再看看这个。”李元芳神色木然地抬起头,接过画影图形呆呆看去,登时深深一吸,错愕道:“大人,这,这是格桑公主!”他复又细细一看,忽地面露疑惑,不住摇头,喃喃道:“可是,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劲,面容形状、骨骼棱角全都一模一样,然而。。。。。。容貌却又不太符合。。。。。。”他倏地抬起头,讶然道:“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狄仁杰别有深意地注视于他,沉声道:“这画中之人乃是平阳公主李金屏。”李元芳登时愕然道:“什么!这就是失踪已久的平阳公主?”
狄仁杰点点头,叹道:“是啊,当时本阁第一眼看到这幅画像,便隐隐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刚刚从哪里见过一般。”他徐徐站起身,负手踱出几步,猛然转身道:“后来回到府中,见到格桑公主,本阁这才恍然,原来这两位公主之间竟然看起来,是如此的相似。”李元芳皱紧眉头,茫然惊讶道:“可是,大人,这,这究竟是因为什么?”狄仁杰摆摆手,深深道:“元芳啊,至于个中具体原由,伴随着格桑公主,哦,极有可能也就是咱们的这位平阳公主的离奇失踪,只怕一时之间,将成为难以破解的谜团了。”李元芳再次惊愕道:“什么,大人您说格桑她。。。。。。也失踪了?”狄仁杰点点头,叹道:“是啊,元芳,自你走后,本阁已下令钦差卫队将整片梅花树林细细搜索一遍,然而最终也未能找见格桑的尸身,这不奇怪吗?”李元芳木然摇头,喃喃道:“难道,难道她竟没有死。。。。。。”狄仁杰深深一叹,苦笑道:“只能说一切都有可能,不好说,不好说啊。”
李元芳怔怔出神良久,这才摇头苦叹,将画像和信函轻轻放于案头,倏地沉声道:“对了,大人,卑职刚才正想向您回禀一件怪事,可是大人您根本没给卑职说话的机会。”狄仁杰登时一鄂,讶然道:“元芳,你想说什么?”李元芳紧皱着眉头,一脸迟疑道:“大人,卑职想说的是,日间与那刺客交换人质时,卑职无意中发现,那本明明记载人名的《鸳鸯谱》,竟突然摇身一变,化为一本稀奇古怪的曲谱。”狄仁杰登时面色一变,愕然道:“竟有这样的怪事?你仔细说一说。”李元芳点点头,回忆道:“大人,卑职清楚记得,当时在苏家老宅的地下石屋内,卑职刚刚拿到名册的瞬时,曾随手翻看查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所记,正是大量人名。”他深深吸口气,惊讶道:“然而到了后来,卑职决定和那刺客交换七七之时,无意间赫然发现,手中的名册已经变换了摸样,上面记载的内容竟然化作曲谱,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狄仁杰徐徐点头,手拈胡须道:“如此一说,看来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他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其一,袁道婆为了防止秘密泄露,特意在名册上做了手脚,一旦名册为外人获得,内容立即自行隐匿销毁。”李元芳不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大人,这简直有一点天方夜谭的味道,也太教人匪夷所思了。”狄仁杰叹了叹,转而目光幽邃地凝视向他,苦笑道:“是啊,这种推断听起来确实太过超出常理。好吧,那不如就来说说第二种可能。”他低下头沉吟片刻,终是摇一摇头,抬眼凝望李元芳,表情怪异地问道:“元芳啊,当时你的身边是否就只有何家小姐一人?”李元芳登时一怔,讶然道:“不错,大人,当时石屋里确实只有卑职与七七姑娘二人,您该不是怀疑。。。。。。”狄仁杰摆摆手,叹道:“本阁也不想,更不愿这样去怀疑,然而。。。。。。”他说着话复又深深一叹,背手走至门前,举目向暗夜虚空望去,只见漆黑夜幕无穷无尽,丝毫没有一点星光,看来这鬼天气依然差得很,说不准明早又是一场大风雪。他呆呆观望良久,倏地一声长叹,意味深长道:“元芳啊,看来这圣历三年的春天,只怕是要来的比往年晚一些了。。。。。。”李元芳默然不语地悄然来至他的身后,学他样般抬首仰望夜幕,一时心内百转千回,烦乱之极,不知从何处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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