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绰愕然地望着荆小楼，手心沁出冷汗来，心里的不安扩散开来：“蓝儿，你、你是……”
荆小楼笑得依旧温婉，可眸间的寒意让司徒绰不寒而栗：“兄长何必叫得这么生分呢？小楼不过离家三年，兄长竟就认不得了么？”她转而望向铃儿，依旧是笑靥如花眸如冰：“铃儿你也是，这屋子里就属你跟我最亲厚，你竟也没认出我来么？蓝儿何止是像‘荆小楼’呢？”
李老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带了些不敢相信，也夹杂着一点尴尬：“你、你真是小楼？哎呀，你为何不跟我们说呢？若是说了，我们也不至于……你真是小楼？”
荆小楼漠然望了李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忘了那日小楼在您和凤姨娘面前说过什么了？大娘早已容不下小楼了，小楼此次回到司徒府纯属意外，本是想悄悄离开的，却不想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小楼本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可老太太瞧瞧大娘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小楼若不自陈身份，还走得出去么！”
李老夫人脸色也很难看：“那、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呀，我肯定是护着你的……”
荆小楼叹了口气，望向李老夫人，前世，这位老夫人便是她心中的神，可今世，这位神从云端跌下了凡间，成了满身俗尘的名门老妇，活在勾心斗角之中，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悲哀，却无法逃避。
她轻轻笑了笑：“为了小楼一个人，闹得府里上下不睦，何必呢？再者，小楼并不知道老太太还想不想让小楼回来……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小楼只求老太太放小楼出府，往后便相逢陌路吧。”
荆小楼说罢，不再管身后众人的脸色，拉起沈仅便要离去——
“等一下！”
她和沈仅转身，正瞧见司徒绰走上前来，沈仅皱了皱眉，想上前拦住司徒绰，却被荆小楼阻止了，她望着司徒绰：“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司徒绰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若我求你留下，你会留下么？”
荆小楼木然听着司徒绰的话，觉得额头上的伤隐隐作痛起来，前世她不愿走，司徒绰不容她留，此生她不愿留，司徒绰不放她走……
乱了，全都乱了。
这一世的乱，是上一世留下的劫。她与司徒绰的孽缘，前世是她的劫，如今转为司徒绰的劫，倒也公平得很。只可惜，情字添了一个劫，便再不会圆满。
她敷衍地笑笑：“你这话说的太晚了……早几年说多好，如今我是不会留下了，你自己珍重吧……沈知仪不是也不错么？知书达理，大家闺秀，配得上你。”
此话一出，司徒绰的脸白了，沈仅的脸色却是很微妙，司徒绰配沈知仪？他在心里想了想，险些乐出声来，在心里同情一番司徒绰，不无庆幸地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若没司徒你的当初，何来我沈仅的今日？”
荆小楼见司徒绰无言以对，便也不再理会，直接拉上沈仅就出了门，这一次，没人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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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街上，荆小楼额脚步才慢了下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沈仅赶了上来：“宵岚，你真的是荆小楼吗？”
荆小楼白了他一眼：“我不是，难道你是啊？”
沈仅眨眨眼：“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呢？”
荆小楼叹了口气：“司徒绰没跟你说过我为什么离开司徒府？大夫人容不下我是很明显的事儿，我换了名字无非也是怕她找我……你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投奔阔亲戚，却待不下去了，只能回家的事儿吧？”
沈仅了然，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他顿了一顿，蓦地想起荆小楼方才说的让沈知仪嫁给司徒绰的话，不由得抿唇一笑：“宵岚……咳，我还是叫你小楼吧，小楼，你当真觉得司徒跟沈知仪很相配？”
荆小楼脚步一顿，前世司徒绰拥着沈知仪走远的身影浮现眼前，她冷笑一声，反问道：“我是这么想的，怎么，不可以么？”
沈仅笑开，轻轻拍拍荆小楼的脑袋：“我是无所谓啊，如果司徒愿意改口叫我叔叔……”
荆小楼一愣，转头望向沈仅：“司徒绰……叫你叔叔？”
沈仅笑着点头：“沈知仪是我侄女儿啊，如假包换的。司徒若娶了她，他不改口叫我叔叔，难道让知仪随着他改口叫我沈大哥？”
荆小楼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沈大哥，你、你是沈家的人？”
沈仅耸耸肩：“是，也不是。我的确是还有个沈家三公子的名号，不过我跟家里闹得比你和司徒家还厉害，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回家了——以前也跟你提过一点的。当年不知道你身份，我怕说出来让你疏远我，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你就是司徒口中的那个荆小楼，那眼界肯定没浅到那个地步，我若不说出我的身份，岂不是有意欺骗你了么？”
荆小楼歪歪头，看着沈仅带笑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了前世听到的关于沈三公子的一点传闻——
人言沈家沈三公子聪颖绝伦，惊才绝艳，十岁入宫为太子伴读，太傅赞其为芝兰玉树，生而君子，一时名动京城。十五岁却与家人决裂，得银万两，永离沈门。而后十年，沈三公子下海捞金，沈字号开遍大江南北，终成天下第一富，沈家后了悔，派人来请沈三公子回府，沈三公子折扇轻摇似笑非笑：“举头三尺有神明，誓也是好破得的？兄长若是后悔，不妨派人去十年前，拦下小弟如何？”
此事当年曾轰动京城，荆小楼身边的百花当时就无数次的在她耳边念叨：不见沈三终身误，一见沈三误终身……
荆小楼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沈仅，再想想记忆中风神俊秀，难以名状的沈三公子，最终叹了口气，踮起脚伸手拍了拍沈仅的肩：“沈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啊……”
要不是她当年去卖食谱，把沈仅的心思都笼络在了茶楼上，也许沈仅现在早就改行去开别的店了，已经发了大财了，说不定也早就变成传言中那般风神俊秀的谪仙风貌了，哪至于像现在……
荆小楼挫败地低下头，小小声地念叨着：“百花，我也对不起你呀……惊才绝艳的沈三公子，就这么毁我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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