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之望着地上不住磕头的书童,嘴角笑意淡淡,难怪孙氏会放心将一个孩子算计在内,这份心性胆量,怕是连她自己也自愧不如!
也是,亲手为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选的书童,会差到哪里去?可她还是觉得,多大的年岁,就应做多大年岁应该做的事,书童,还是如书容那般天真烂漫点好,省的将主子一并带坏了!
“佑儿,你何出此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老夫人和顾寄松满怀忐忑和期望地看着她。
“回祖母,这歙砚分明是九天前就在慎儿的手里了!”顾佑之蹙眉看向顾怀安,眼底是无力掩饰的心酸:“安儿,这歙砚分明是慎儿用御砚同你换的,你为何要一口咬定是他偷的?”
众人闻言皆惊愣住,连顾慎之也是如此,好在大家都顺着顾佑之的话看向顾慎之,故而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解与茫然。
孙氏早已准备好了万番说辞,只等顾佑之吹毛求疵,抢言狡辩时将她一举打垮,但她万万没想到顾佑之会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否认,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只是换了个时间,九天前?九天前是她们从国公府回来的第二日,自己被老夫人和侯爷数落后一直中规中矩,根本不曾做过什么,能有什么把柄落在那小贱人手里?还有那御砚是怎么回事?
孙氏暗暗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定是那小贱人垂死挣扎,妄图混淆视听,自己不能被她蒙蔽了!
饶是如此,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浓烈:“佑儿说这歙砚是慎儿拿御砚换的,可歙砚虽珍贵,却不及御砚来的有价值,慎儿为何守着御砚不要,反而去换价值不及它的歙砚呢?”再说那小贱种哪儿来的御砚,崔影柔的嫁妆可都握在自己手里,那对姐弟一分一毫也触及不到,这几年除了他们作为嫡子嫡女应有的份例,最多也是自己做做慈母样子时赏他们几样好东西,至于这御砚,自己都没有,他们就更可能有!
顾佑之笑笑:“御砚虽珍贵,但只要是弟弟看上的东西,做哥哥的怎么能私藏?慎儿常说,兄友弟恭方能家族长兴,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与弟弟分享,母亲还不知道吗?这御砚,就连我也不曾仔细看过呢!”
这些年,顾怀安没少从慎儿手里抢东西,但凡他看得上眼的,有几分兴趣的,都要霸占去,看在外人眼里,是慎儿疼爱幼弟,正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好东西都与弟弟分享,但私底下什么模样,孙氏心里比谁都清楚。
孙氏笑意有些发僵,经这小贱人故意曲解,顾怀安好心疼爱弟弟,到自己嘴里就变成了恶意揣测,偏偏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在这危急时刻能为侯府挣回几分薄面,若是自己出言反驳,老夫人和侯爷第一个便会怨怪自己。
顾寄松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顾怀安,脸上的阴霾越发浓重。明明事先计划好的圈套,怎么突然间就发生了转变?顾怀安一时半刻还转不过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养在府里,没见过大世面,更谈不上什么应变能力,心里唯一知道的那点真相还不敢说,根本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茫然惊慌的表情何尝不是心虚的表现!
顾寄松的表情看在孙氏眼里,惊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眼见着老夫人看向安儿的面色也变得不善,孙氏上前将顾怀安抱在怀里,生怕他情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歙砚是慎儿拿御砚换的?”
顾佑之扶起慎儿,轻抚着他的额头,幽幽低语,语气中隐含浓浓的伤感:“中秋当日,舅舅与舅母念在佳节重逢,我又受了委屈,故赠与镂空飞凤金步摇为我压惊,因担心弟弟吃味,又赠与弟弟同等价值的御墨,不知怎么的,第二日这御砚就变成了歙砚,慎儿很喜欢,还拿来给我看,我多心地问了一嘴,方知这歙砚是他用御砚换的,纵然知道这交换不等价,但只要两位弟弟高兴,我也不再计较,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日这交换竟变成了偷窃!”
她只一味的阐述事实,并未提所谓的证据,况且事发突然,即便真拿出了证据,也必如事先准备好的一般叫人起疑,只要在思博院找到那御砚,所有的伪证便会不攻自破。
“安儿,长姐说的,可否属实?”顾寄松咬牙切齿地道。
“不是,她在说谎,是哥哥,是哥哥偷的,是他偷的……”顾怀安指着顾慎之嘶吼,什么御砚,自己才不稀罕呢,自己说是他偷的,就得是他偷的,小贱种,竟然敢不听从命令!
“佑儿,你说安儿换了御砚后反过来诬陷慎儿,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御砚可是比歙砚要贵重的多啊!”孙氏一边压制怀里不断挣扎的顾怀安,一边质问顾佑之,她这么久了还拿不出证据,必定是没有证据,只要安儿咬死不松口,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顾佑之淡淡一笑:“御砚是极品,歙砚也不差,小孩子总是贪心的。”
她说的隐晦,但在场之人皆非泛泛之辈,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音,根本是顾怀安贪心不足,先打着交换的名义,将顾慎之的御砚骗到手,再策划这场好计,狠狠打压顾慎之的同时,这歙砚也必定物归原主,届时,不仅除去了嫡长子的绊脚石,还同时得到了两块极品珍砚,如此一箭双雕的好计,便是顾佑之临时为顾怀安编制的,能说得通他陷害长兄的最完美的理由。
她们谋划在五日前,自己就偏偏要推到九日前,相差那四日在做什么?她总要给那对母子留出点谋划的时间不是!
“闭嘴!”孙氏恼羞成怒,拿出主母威严镇压顾佑之:“身为伯阳侯府的嫡长女,出言不逊,恶意揣测幼弟,你安得什么居心?”
顾佑之见除夏煜玄之外的另一位官员面浮不耐,心知是时候了,她放开顾慎之,走到顾老夫人和顾寄松面前盈盈下拜:“佑儿所言是否属实,父亲带人去思博院一搜便知,母亲的融园也要搜搜,万一安儿弟弟为布今日之局,为了以绝后患,将御砚藏在母亲的融园也犹未可知。”
不能单搜思博院,目标太明确,容易叫人起疑,自己这样说,摆脱嫌疑的同时,还能将孙氏扯进去搅一搅,自家儿子干的好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然不能独善其身!
“佑儿这是什么意思?”孙氏惊呼出声,心底不安又开始蠢蠢欲动:“你是怀疑我与安儿一同布局设计慎儿?我可是你母亲啊!”
她越心虚,面子上的悲戚就越夸张,顾佑之讥笑道:“母亲莫要误会了,佑儿只是觉得,弟弟还小,凭他的心性手腕,设计不出如此缜密的布局,母亲若是心中坦荡,何不让人去搜搜?”
看着顾佑之势在必行的脸,孙氏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只顾着眼前,却忘了后院起火,功亏一篑的道理!
她正咬牙思忖着,顾佑之看向顾寄松,道:“既然要一查到底,就不能厚此薄彼,请爹爹即刻派人去融园和思博院搜查,也好给慎儿和安儿一个交代!”
顾寄松眸光闪了闪,定定地看着她,妄图从她坦荡之色中找出一丝心虚,按说这是给嫡长子澄清的机会,可万一事情真如佑儿所说的那般,那安儿就毁了,两位都是侯府的嫡子,不论谁对谁错,侯府的颜面都保不住,从私心上来讲,安儿可是被自己捧在心尖上疼大的,既然一定要舍弃一个,那不如就……
“佑儿说的有理!”顾老夫人发了话,她和顾寄松相反,更偏疼慎儿一些,莫说慎儿是嫡长子,其母族国公府更是有权有势的权臣之家,慎儿在母族的荫佑下,势必会将伯阳侯府带到一个新的高度,这一点,孙氏一族差的太多,若是要舍,势必要舍弃安儿!
孙氏见状不好,心里暗暗着急:“侯爷,采茹毕竟是伯阳侯府的主母,当着贵人的面,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搜园子,主母的威严何在?采茹今后要如何在京城的贵圈里立足?”
“母亲此言差矣,正是当着贵人的面,做事更要有始有终,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父亲若连府中之事也处理不好,要如何在朝堂立足?”朝堂地位不稳,她又如何在贵圈中谈威望。
顾寄松心知此言有理,再看看立于不远处的衡南王和大理寺卿,哪个都是不能马虎的,犹豫不决的心一狠,在自己的仕途和顾怀安之间,他选择了前者:“来人……”
守在门口的小厮听到吩咐,又冲了进来:“侯爷!”
“爹爹!”顾佑之抢言:“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让祖母的人、母亲的人和爹爹的人一同搜查方才妥当,大家相互监督,找出的证据才更有说服力。”免得叫孙氏污蔑自己买通搜查的小厮,趁机将御砚放在思博院。
孙氏闻言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刚冒出的小心思就被这小贱人压下了,万一真搜出点什么,自己要如何推脱?如此想着,孙氏派了自己的心腹胡嬷嬷跟着同去,祈祷她能眼神活络些,发现不对之处,赶紧秘密处理了。
众人在书房等结果,丫鬟上了新茶,屋子里一时陷入压抑的寂静,孙氏强牵扯出一抹笑意:“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今儿个是采茹招待不周,大人下次来,必定全番弥补!”话中隐有逐客之意。
大理寺卿韩闻忠率先起身作揖道:“既然侯爷有家事,我等就不多加叨扰……”
“大人所言差矣!”不等他告辞,顾佑之出言打断:“既然大人目睹了这场闹剧,便请留到最后,是非对错给个见证,佑儿不希望日后有于侯府不利的传言流出,侯府的错,侯府自会承担,但若是有人欲借机抹黑侯府,劳烦两位大人能为侯府说句公道话!”
孙氏忙见缝插针道:“佑儿此话何意?难道两位大人还会出去嚼舌根子,败坏侯府的的名声不成?”
顾佑之悠然自在地抿了口茶,看向韩闻忠:“我只是请两位大人做个见证,今日之事若是被哪个快嘴的下人不小心传了出去,成为有心人参奏爹爹话柄,还望两位大人替爹爹澄清事实,两位弟弟固然有错,可侯府却不是是非不察的粗浅人家,母亲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慎儿的冤情还没洗清,即便在场之人皆明白,事情并非表面看得那样简单,可若没有证据证明慎儿是清白的,外人心里的疙瘩就难以除去,最怕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无边臆想,对慎儿无百害而无一利,相反,若无外人在场,顾怀安犯再大的错,关起门来解决都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孙氏打定主意让慎儿替顾怀安背下罪名,也要看自己同不同意!
韩闻忠见衡南王未动,又悻悻地坐了回去。顾老夫人越看越觉得这位嫡长女成大器,心思缜密,八面玲珑,比孙氏强太多,想想她方才的种种表现,心里对她又厌弃了几分。
孙氏眼底暗涛涌动,怒火中烧,又被她摆了一道,实在是可恨之极!
恼怒过头了,她反而又冷静下来,冷笑道:“今儿个在场的要么是侯爷身边的人,要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大妞儿管不住自己身边的人,可莫要将错误往别人身上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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