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范怡文”的专柜，一个即使打折她也无法承受的牌子，包海燕看见程策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拉着一个小男孩，正在陪伴一个女人试装。他妻子有名模一样高挑挺拔的身材，最终买下了一条红色的长裙，换回原来的衣服，一家人心满意足地离开。程策的妻子穿一身黑色的尖领套装，女强人一样精神抖擞。看程策带儿子去上洗手间，包海燕壮起胆子，迎着他妻子走去，刻意地抬高下巴，与她错身而过……
——她的着装、她的气势，将穿着淑女装婉媚如仙的自己，映照成了俗妇艳女。
包海燕自惭形秽。她在“百盛友谊”找到了程策妻子穿的那套黑套装。当她终于决定痛下血本，带着存了一年的年终奖金去买那套衣服。镜前端详，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穿不出那种味道。
于是她开始茫然，不知道程策是为了什么才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擅长做菜煲汤吗？肯定是的！那样一个强干的女人，是给不了他多少家庭温暖的。
包海燕急忙去买菜，装满了菜篮。迎面巧遇了同样拎着满篮的程策。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属于菜场的。
欣喜地迎上去。“你……”
“今天我回家。”程策行色匆匆，走了。
她独自回家，独自做饭，独自吃掉。
从程策选购的食材，可以想象到他的厨艺。而她却从未品尝过哪怕只是他煎的一个荷包蛋。他的厨艺，只为他的妻子服务，或者说，只对他的“家庭”。原来，一个女人会不会做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做给她吃。
而他和她的关系，却从未得到任何人的承认，甚至，连“揭穿”他们的人都没有。他们的交往，多么地“秘密”，秘密得开始让她绝望。
也许，被“正宫娘娘”指着鼻子骂“狐狸精”也会是一种幸福。至少，她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承认，你们曾经“在一起”。
放假的时候，包海燕回了趟家，母亲催促她去相亲。
“村里已经开始卖地了，到时候按人头分配，听说每个人能分八、九千呢。隔壁阿毛婶婶的儿媳妇，肚子才五个月，阿毛婶婶就扳着手指头算，让儿媳早点去医院剖掉，好多一个人分钱呢！”
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受不了母亲鸡毛蒜皮的斤斤计较和小聪明，包海燕宁可回医院上班。
那天在肿瘤病房，她看见程策。等了很久，才看见他和一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孩一起离开。他们应该没有关系。她看见漂亮女孩送他到了车库，两人礼貌地道别。
包海燕去查了程策探望的病人。俞心素，三十三岁的苏州女人。晚期。
不久，那个女病人死了。她感受得到程策那段时间的伤感，想必，他们之间也曾有过一段往事。
十月二日是程策的生日。第一次为他庆生，包海燕做了很多准备。医院组织去BeiJing旅游，在燕莎，她买了一条昂贵的领带。生日当天，她又准备了一大堆菜。把汤焖在锅里，她赶到元祖拎回一个蛋糕。
回来的时候，程策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你来得那么早？菜还没有做，但我已经配好了，很快的！你先喝碗汤吧，还是先吃蛋糕？”她一迭声地说。
程策很沉静。“今天生日，我要回家过。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房租我已经付到年底，你住吧。”
“你！……为什么呢？”
“你和我老婆，我到底只能有一个……”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程策点点头。
“因为她娘家有钱有势，而我家只是农民，对吗？”
程策瞪着她，却不反驳。
最坏的已经来了，她再也不担心发生任何后果。“你走好了。反正，不是我输给了她，是我姆妈输给了她姆妈！”包海燕冷冷地说。
晚上她一个人吃那个蛋糕，吃到吐。她一直不喜欢鲜奶油，只爱吃春蕾的麦淇淋蛋糕。程策笑过她一次以后，她都逼着自己陪他吃鲜奶油蛋糕。这次她不是逼自己，是“折腾”。
她曾经做着一个多么美好的梦，梦中的自己是天鹅的化身，但是现在梦醒了。麻雀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是梦，就有醒的一天，你的命运，你无力改变！
包海燕在那套房子里住到约满，然后回家，遵从母命“招”一个只见过七次面的GuiZhou人入赘。“谈恋爱”的时候，这个GuiZhou男人曾经带了一个月的工资，要请她去吃传说中的必胜客。他是那样卑微地想讨好她，让她好象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于是生气。
“省着点，还是去肯德基吧。”她的理由冠冕堂皇。而真正的原因是，她怕遇见同事，而未婚夫又在西餐厅失仪……。肯德基反正是用手抓来吃的，他喜欢怎么样都行。
包海燕明白，丈夫眼中的自己，就如同当日她眼中的程策，也代表着一种高高在上，代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层次。她吃惊地发现，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居然在期待着将来有一天，也会有一个远不如她的女人，来爱上她的丈夫。而丈夫最终会因为她家的条件而选择“回家”，就像程策一样。
当然，她已经不再承认曾经爱过程策。“其实我喜欢的只是他的‘律师’身份而已。”她告诉自己。
在婚姻登记处重遇后的一天，程策约她见面，把一只厚实的红包推到她面前。
“喜酒不喝，但贺礼还是要的。”他说。
打开红包看看，一迭红票子，大概有一万块。包海燕收下了，连句“谢谢”都没有。她曾经那样卑微地爱过这个男人，她的确需要有一种方式，来“买断”这段情感，才能够去继续今后的生活。
程策喝着红茶，看包海燕从茶艺馆离开的背影。
除了初恋情人俞心素，他没再爱上过别的女人，包括现在的妻子唐智慧。令他选择回到妻子身边的，也不是包海燕“想当然”的那个理由。他依仗唐家的人脉关系不假，但还没依仗到足以出卖自己真心挚爱的地步，如果包海燕是他的“真心挚爱”的话。真正的原因，正是俞心素。
俞心素死后，他懊悔居然让这样一个好女人从自己的生命中以最悲怆的方式退场。纪念她的最好方式，是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薄情的男人，是会用认真的态度对待感情的。人生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是懊悔与弥补。不再放纵自己，和包海燕说再见，当然，对于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孩来说，这也是一种“成全”。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如果当年是与俞心素结合，那么现在还会和包海燕在一起吗？思考了三天，他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会。俞心素、唐智慧、包海燕，这三个女人完全不同，无论外貌、经历、背景都没有任何重迭与交集。想吃没有吃过的东西；吃久了咸的想吃甜的；吃久了甜的又想咸的，这是男人的劣根性，或者，这就是生活。
春节期间决定出去散散心，下周无法更新了，所以今天两更，算是补上下周的章节，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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