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Y市了,一菲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失落多一些还是安心多一些,往事会悄无声息地浮现在脑海,不放过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承认他们的婚姻被生活打磨的平淡无常,但仍无法否认张弛曾带给自己的那些安心踏实的感觉,如果罗艳艳不出现,他们应该还会继续这种平淡,即使随着她的成熟,这个人已经不再能为她遮挡全部的风雨。
悠悠两岁多以后,张弛表现出一种反常的焦虑,害怕孩子长的太快,怕她很快就到了青春期的阶段,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有要好的朋友圈子,不再像现在这样需要他们。一菲也有同感,不过更多的是觉得悠悠小小的时候很可爱,她也想让她不要那么快长大。但是面对父母“不要那么快长大”的请求,悠悠总是跺着小脚大喊:“不!我要长大!我要长大!”虽然两个人都担心,但程度完全不同。
有一次张弛送一菲去车站,两人早到了一会儿,就到肯德基呆了一会儿,那段时间一菲的工作中遇到一些事情,远方的朋友也拜托她帮忙一件难度很大的事,她觉得像是有一团浓雾兜头罩住了她,感觉疲惫和窒息。张弛安慰她,但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安慰不像从前那么奏效,不禁有些失落。一菲注意到他的表情,对他说:“宝贝,不管你多为我担心,好多事还是得我自己解决。”
张弛神情落寞地说:“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被你需要了。”
“不,我很需要你,我承认你不能解决我面临的所有困境,安抚好我所有坏情绪,但那不是你的错,可能是我‘病情’加重了。”一菲开玩笑,但说的是实话。
张弛沉吟着没说话,半响说:“我那么害怕悠悠长大,也许是不想再体会一遍渐渐不被依赖的感觉,就像在你身上发生的一样。”
一菲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虽然我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你,但你还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会觉得天塌下来一样。”
现在天真的塌下来了,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只是心里空空的好像再也不会填满。最让一菲苦恼的是回忆总是见缝插针在眼前晃悠,也许离婚给人带来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离婚这件事本身,而是要摆脱那些共同经历过的生活片段的侵扰。
立夏这天,陈阿姨打电话叫一菲下班去她家,说立夏要吃饺子,一菲开心的答应了,她很久没吃过家里包的饺子了,以前婆婆经常包,现在她和孩子单独生活,没有那么多时间,太麻烦的也就不做了。她的父母还不知道她要离婚,每次打电话遮掩也是一件劳心伤神的事,有几次她差点说漏嘴。
下了班一菲买了些水果和牛奶去陈阿姨家,进门的时候陈阿姨夫妇俩已经包的差不多了,悠悠坐在旁边玩着一小块面团,一菲洗洗手赶紧过去帮忙。她们母女俩已经来过陈阿姨家几次,悠悠很喜欢他们,有时甚至嚷着要去陈奶奶家,一菲很怕给别人添麻烦,除非陈阿姨极力邀请,否则她是绝对不肯来的,总觉得既然决定了现在的生活,就不能过分依赖任何人。
陈阿姨一边包饺子一边问一菲,“姑娘啊,你和悠悠她爸不能复合啦?”
一菲摇摇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能了。”
“唉,其实两个人走到一起都是缘分,能不离还是不离的好。”陈阿姨叹气。
“嗯,我知道,但是确实没办法一起生活了。”一菲把包好的饺子拿到厨房,回来的时候陈阿姨问她:“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就这么一个人过啊?”
一菲又摇头,说没想过。陈阿姨劝她:“姑娘,别太苦了自己,遇见合适的该结婚还得结,还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成吗?”一菲笑笑说真的没想过,觉得现在和悠悠一起生活也挺好,至少孩子长大之前不会考虑这事。
陈阿姨又说:“孩子长大了你都老了,别委屈自己,跟你说,合适的人还是能遇到的,我一个老朋友她外甥就挺好,是个火车司机,前年离的婚,对他原来的媳妇那叫一个好啊,唉,就有人不知道珍惜……”
一菲想说对媳妇那么好怎么还离婚了,但是忍住了,心里想难怪陈阿姨这段时间话里话外的总问她和张弛的事,原来都是在铺垫呢。“谢谢阿姨,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这事,而且我前夫还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呢。”
“签不签字有什么要紧,你们都分居多长时间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要离婚,但肯定是他对不起你,你的人品我是了解的!”陈阿姨改变策略游说。
一菲微笑着继续包饺子,不说话,陈阿姨围绕刚才提起的那个人继续进攻,“姑娘,我跟你说,这个孩子真不错,我从小看着他就顺眼,不顺眼我也不能介绍给你,别想不开,起码见见面也没啥坏处。”
一菲皱眉苦笑,心里琢磨说点什么能让陈阿姨放弃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阿姨老伴出声打断:“快点煮饺子去吧,孩子都饿了!”
陈阿姨不甘心地看看他,又看看一菲,“不着急给我答复,先考虑考虑哦。”说完直接忽略老伴警告的眼神,去烧水煮饺子。
原以为陈阿姨过几天就会忘了这件事,但一菲显然低估了退休老年人的热心和执着。几天后中午休息,一菲正和同事往食堂走的时候,接到了陈阿姨的电话,以为是悠悠出了什么事,一菲停下脚步紧张的接起电话。
“陈阿姨,怎么了?”一菲的心跳得很快。
“没事,姑娘,我上次跟你说过那个火车司机,小王,今天休班,晚上你们见个面吧。”
一菲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感到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答应见面了?把嘴凑近话筒,小声说:“陈阿姨,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去见面。”
陈阿姨不屈不挠争取:“傻孩子,见面了也没啥损失,没准你俩注定有缘分呢。”
一菲想说缘分这东西不靠谱,她和张弛还有缘分呢,不还是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躲开走过的同事,一菲走到楼梯口,压低声音说:“陈阿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现在这种身份,真的不适合相亲!”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陈阿姨总该理会她的想法了吧,没想到她竟然说:“这可怎么办呢,姑娘,我都打了保票,说你会去见面了,小王听说我要给他介绍个医生,乐得跟什么似的。”
一菲觉得头疼,使劲揉着额头,这算不算是草菅人命呢,更让她头疼的是话音刚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然后回头看见杨宇城从身边走过。一菲看看自己的手机,这手机为什么那么漏音?!她可以肯定杨宇城听见了,一部分或是全部。
不知道这边的状况,陈阿姨还在演苦情戏,“姑娘,就算帮帮阿姨,怎么的也得见一面,要不我在老朋友面前太没面子,好像我多没信用似的。”
我真的不必为你的信用买单,一菲想。
陈阿姨接着说:“好孩子,帮阿姨一次,就算你真不想见也应付一下,回头我再给你和悠悠包饺子赔罪。”
提到悠悠,一菲心软了,没有陈阿姨的话,她和悠悠确实会辛苦很多。
“好吧,我去见面,但是陈阿姨,以后不要再帮我安排相亲了。”
“好,保证就这一次!”陈阿姨爽快答应,一菲想自己是不是让敌人得逞了?
陈阿姨制定了妥善的安排,晚上她接悠悠回自己家,一菲去和火车司机小王共进晚餐,这个计划被一菲否决了,她下班回去接了悠悠一起赴约,进餐厅之前甚至没像平常一样让悠悠先去卫生间,心里巴不得悠悠席间想上卫生间,这样她就可以借口孩子不舒服早点离开。
火车司机已经在座位上等了,在一菲母女落座后征得她们许可点了菜。点菜的时候一菲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男人,长相和穿着中规中矩,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气质很是沉静,一菲猜他最爱的是铁路沿途的风景。
果然从开始吃饭,火车司机就跟一菲介绍他所跑的那条路线沿途见闻,说他最喜欢看的是沙漠的落日,像一幅厚重的油画,美极了。一菲没想到他这么健谈,哼哼哈哈的答应着,心里只想悠悠怎么还不想上厕所。
见一菲不甚热情,火车司机索性跟悠悠聊天,悠悠并不能体会妈妈现在的心情,叔叔问什么答什么,一菲问她吃饱没,悠悠说没吃饱,一菲想说那就快点吃饭,又担心说出来太过明显,毕竟强迫自己见面的也不是人家。
一丝愧疚和不安让一菲镇静下来,想着出于礼貌也不能匆匆离开。这种想法逼得她再一次直面自己性格里那些独断的成分,习惯先入为主,而且不容易被改变。这当然算不得优点,事实上张弛也曾经提醒过她,因为她的这个特点让他受伤,也让她自己很难过。一菲忍不住叹气,她和张弛走到今天,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剩下的时间里谈话也算融洽,一菲尽量照顾火车司机想找个听众的愿望,听他滔滔不绝讲述他的工作和火车上的同事,偶尔礼貌的插几句话,可以想见火车司机的生活多么寂寞。
悠悠吃饱了连连打哈欠,一菲抱歉地说得带孩子回去休息了,拿出钱包要去结账,火车司机激动的拉住她的胳膊,说第一次见面怎么也不能让她买单。一菲心里想不会再有第二次的,“真的不用这么客气,听陈阿姨说你还要还房贷呢。”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想拨开他的手。
“是,我刚刚又买了套房子,但是不影响请你们母女俩吃个饭。”火车司机说着,拉着一菲的手还没放开,一菲没办法,只好坐回位置上,然后火车司机松开她,去吧台结账。片刻便返回来,对一菲说:“你的朋友帮忙结过账了。”说着指了指离他们较远的一张桌子,一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张桌子被一盆绿植遮住了一半,杨宇城坐在那里。
看见一菲望过来,杨宇城起身走到他们跟前,“吃完了吗,我送你们回去吧?”
突发状况让一菲摸不着头脑,最近他们在餐厅偶遇的次数是不是多了些?
悠悠很快认出了杨宇城,主动叫杨伯伯打招呼,火车司机看一菲和悠悠的反应,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对一菲说:“既然有人送你们,我就先回去了,很高兴认识你,周小姐!”说完转身离开。
一菲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说些谢谢之类的客套话。火车司机停下脚步,说不用客气,淡淡地看了杨宇城一眼,朝门口走去。
杨宇城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只是低头和悠悠说话,问她杨伯伯送你们回家愿不愿意,悠悠大声说愿意。这时火车司机还没走到门口,一菲的愧疚感更强了,谁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