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想起上午杨宇城的反常表现,心里总是有股热热的东西涌上来,这个问题也跟着突如其来地冒出来,整个下午都在一菲脑海里萦绕着。婚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有些惭愧杨宇城会让自己联想到婚姻,但这个问题在此时出现几乎是毫无预兆,且逼着她去思考,但她想不清楚。
是保证?是维系?还是为爱情转化成亲情做铺垫?她真的不知道,七年的婚姻还不足以让她大彻大悟,只是想起曾经的生活,她知道自己曾经厌倦过、怀疑过,轻视过婚姻存在的价值,除了让繁衍后代更为合理合法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她和张弛去登记结婚那天,她在摄像机面前热泪盈眶,没有人说感人肺腑的话,他们只是机械的读着工作人员拟好的文字,就已经让她落下泪来,那个仪式是一菲一生中仅有的可以和神圣联系到一起的时刻,尽管她不曾细想这种神圣因何而来。
刚结婚那会儿他们如胶似漆,可能因为聚少离多,也可能因为年轻,爱情还那么鲜活炙热,婆婆来住几天,张弛私下里跟一菲说家里来的即使是他亲妈,他也会觉得不方便,感觉两人的亲密世界被打扰,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让婆婆知道,但是一菲心里乐开了花。可是仅仅几年后,当他们最初筹划在Y市买房子的时候,公公思想传统,希望买个大一些的一家人都住一起,这让一菲很是为难,她从内心里抵触早早和公婆一起住,但是老人的想法又不忍心拂逆,于是她问张弛心里是怎么想的,暗自希望张弛还像从前那样在意二人世界。
张弛说:“我都好啊,只要大家高兴就好。”
那一句话让一菲放下电话后痛哭了好久,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张弛的意见会导致的结果,因为她并不曾想过要逃避赡养老人的义务,让她难过的是他不置可否的态度,那个会觉得亲人也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人,已经只希望让大家高兴了,他们亲密相处的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那么重要?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菲开始怀疑婚姻的意义,甚至开始憎恨婚姻,因为它让一段感情面目全非。
那之后一菲常常感觉绝望,不知道几年以后他们的感情会变成什么模样,有时候她觉得婚姻让人压抑负累,但是想想结束这一切又感到莫名恐惧,她并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失去一切,可是也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说,也许那是一种让人轻松的解脱。从前在一部里曾经看过一段文字,说是一盘葡萄先从大的开始吃还是先从小的开始吃的问题,先吃最大的葡萄每一次吃到的都是最大的,但剩下的越来越小,先吃小的每一次吃到的都是最小的葡萄,但剩下的越来越大。第一种方式的人是悲观的乐观主义者,第二种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一菲觉得自己属于第二种,这也是她深深记住这段文字的原因。
她知道在七年里改变的不只是张弛一个人,她也在变,好多次她努力试图让自己变得更美好,更值得被爱,好让心理上能感觉到张弛更在意自己,但她失败了,还没有到达影响张弛态度的地步就失败了,因为她没有那么多动力去做这种改变,说到底张弛在她心里也不再如从前那么重要,可以为他做任何改变。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自己也常常敷衍应付,却总是埋怨对方不够专注,也许她感觉绝望只是因为那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会在原地的感情其实并不存在,或者张弛无力承受。
这就是她绝望的真正原因,明知道自己需要改变,却做不到,明知道对方希望自己做出改变,却并不情愿,于是两个人渐行渐远,婚姻到最后变得像鸡肋。
一群人坐在篝火旁边说说笑笑,一菲却失神在自己的思绪中,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火光的灵动越发显得她的沉静,周遭的一切丝毫没有打扰她陷在复杂的问题当中。一菲透过火苗看对面的杨宇城,想着和他之间的丝丝缕缕,心里升起一股悲凉的感觉,直冲鼻端。既然感情最终都要归于沉寂,她又何苦对眼前的男人念念不忘,与其纠缠牵绊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不如现在就放手,在一切都还没开始的地方。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原来是真的。
从前一菲逃避杨宇城,是迫于道德和舆论的压力,但是这一刻的决定却是她心里的声音,因为美好,所以她想留住这份美好。她只愿今后的漫长岁月中可以偶尔回味对他的这份心情,不愿再看见一份感情从浓烈到支离破碎,然后消失。
她的确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意识渐渐清明,一菲的眼神从沉郁中抽离,才注意到杨宇城也在隔着篝火看她,一菲像被烫到一样把视线移开,心底有隐隐的刺痛,同时如释重负。
杨宇城没有把视线移开,火苗跳跃,他看不清一菲的表情,只是她的专注和沉静同以往不太一样。他看着她躲开自己的目光,手里拿着一根短木棍,无意识地拨弄着跟前的篝火,不再看过来一眼,也不看任何人,然后电话响了,她起身去一旁接电话。
大概是她丈夫吧,他们还没有离婚。杨宇城心里五味杂陈。
一菲看见老妈的电话,再看看时间,本能的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老妈阴郁的声音在电话接通瞬间传过来:“你和张弛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一菲装傻,不确定老妈是不是在敲山震虎,不敢贸然招供。
“今天我和悠悠去市场,碰见一个老太太,她跟我说的,你和张弛要离婚!”
“老太太?什么老太太?”随即一菲反应过来,一定是陈阿姨。
原来今天老妈带悠悠在市场时,悠悠突然冲着前面摊位旁的一个老太太大喊“陈奶奶”,并且挣脱外婆的手奔过去,老妈很是奇怪,急忙跟过去,只见悠悠拉着陈奶奶的手很是熟络的样子。两个老太太互相不认识都很诧异,陈奶奶见对面的人和一菲有几分相似,就猜测是悠悠的外婆,并且自我介绍说帮忙照顾过悠悠一段时间,老妈很纳闷为什么她会帮忙照顾悠悠,但想想街坊邻居互相照料也是常有的,便不再深问。
见一菲妈买的排骨,陈阿姨问:“这是要做什么呀?”
一菲妈说:“糖醋排骨,姑爷最爱吃这个。”
陈阿姨抿嘴笑:“小两口和好啦?唉,我就说床头吵架床尾和,难不成还真离了?”
“什么……离了’?”一菲妈的警觉非常人能及。
“啊……”陈阿姨自觉失言,只想离开现场,但熬不住一菲妈咄咄逼人的目光,“咳,有一阵他们小两口闹矛盾了,这不没事了吗?”说完借口回家给老伴做饭,陈阿姨菜都没买全就逃走了。
老妈在回家的路上对悠悠循循善诱,弄明白了两件事:第一,陈奶奶照顾她很长时间了,因为外公外婆来了才不来的;第二,爸爸平时不常常回来的,因为外公外婆来了才回来的。
“为什么爸爸不回来?”
悠悠答:“因为妈妈不让!”
老太太也算沉得住气,回到家也不给谁打电话,糖醋排骨也不做了,给悠悠煮了碗面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张弛回来,女儿是亲生的,这件事上她可还分得清楚。无奈今晚张弛单位临时有事没能回来,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没处问,只好熬到悠悠睡着了给一菲打电话。
一菲捂着额头,防不胜防啊,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事终究还是见了光。
“我回家跟你说好不好?”一菲跟老妈商量。
“看来是真有这事了,你们为什么要离婚,是张弛对不起你吗?”
“没有谁对不起谁,就是过不下去了。”
“没谁对不起谁为什么过不去了?等等,合着你们这些天都是演戏给我看呢?!”老妈惊讶之余更是大受打击。
“妈呀,咱能不能回家再说?”一菲恳求道。
“回家了你们再编一套瞎话来糊弄我是不是?一菲呀,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让我不省心呢!”
一菲最怕老妈上纲上线了,赶紧软语安慰:“妈,等我明天回家跟你说好不好,同事都在旁边呢,家丑咱就别外扬了。”
“离婚算什么丑事?张弛要对不起你和你离婚,我绝饶不了他!”说着,老妈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弄得一菲也不好受,安抚了几句,保证明天到家了问什么招什么之后,老妈终于挂了电话,但是一菲知道,老妈今晚一定是睡不着的了。担心她找张弛刑讯逼供,一菲又打电话叮嘱老妈,“明天我回去详细给你说,这之前答应我不要问张弛任何事。”
“哼,我就知道是这小子的不是!”老妈已经下了断言。
不管怎样,老妈答应了不会善做主张去问张弛,一菲暂时放下心,收起电话心烦意乱,不想回想的事又要再复习一遍了。
众人还围坐在篝火旁,一菲此时没了任何心情,准备先回房间。转身往回走时看见杨宇城在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朝她走过来,一菲迟疑了一下迎上去,在杨宇城开口之前匆匆点头微笑当做招呼,然后快步从他身边经过,留下他诧异地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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