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去后山一条溪流漂流,早有人承包了这片区域,溪水清澈湍急地流着,一直流到下面宽得像湖一样的水面上。送来皮筏子的工人建议一男一女搭配,但是这次来的男医生包括杨宇城在内也只有五个人,男女搭配无论如何是不够的了。室友郑虹安慰一菲:“别怕,妹妹我能当男人用!话说我游泳水平可不是吹的!”
说着还不忘拍拍自己壮硕的腰身,一菲心想,但愿你落水的时候我拉得动你。
杨宇城跟着梅华朝一条皮筏走过去,对此谁都毫无异议,大家各自忙着穿救生衣,整理皮筏上前一批游客留下的痕迹。杨宇城跳上皮筏,捡起一件救生衣递给梅华,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逡巡,直到在众人之中看到一菲,她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帮郑虹武装。
梅华注意到杨宇城的动作,嘴角不着痕迹地苦笑,眼神黯淡下来随即便恢复清朗,她对杨宇城说:“我找郑虹有点事”,说着留下错愕的杨宇城朝一菲她们走去。
“周医生,我找郑虹有点事,咱俩换换,回来的时候你和郑虹再一起吧。”梅华说着扶桨小心翼翼上了皮筏艇,一菲赶紧伸手去扶她,自顾走下皮筏给她让地方,完全没想回来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用得着皮筏,本能地答应,“啊,好,梅医生你的船在哪里?”然后顺着梅华的手指看过去,脸上霎时燃起了一团火。
杨宇城正低着头整理安全绳,一菲迅疾回身,“梅医生,等等……”
梅华一脸茫然看着一菲,似乎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不肯跟自己调换。一菲四下环顾,同事们已经陆续出发了,落在后面的只有自己面前这条皮筏艇和那边的杨宇城。郑虹忍不住催促:“一菲姐,快点儿,我要出发了,可不能被他们落下!”说着一屁股把皮筏艇上剩下的空位坐满。
一菲不舍的把另一条腿从皮筏艇上拿下来,硬着头皮朝杨宇城走去。
她知道梅华是故意的,只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边的杨宇城当然也知道梅华是故意的,她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了解他对自己没有特殊的感情,索性就创造机会成全他。想到这些杨宇城内心里升起更浓的愧疚,对梅华,他注定要一辈子欠她的吗?让梅华难过并不是一件会让他觉得心安理得的事,这个妹妹一样的朋友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很多时候他感激她的存在,工作上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伙伴,生活上她是那个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人,但这种感激却并不足以让他伪装出一份不存在的感情,有一瞬间杨宇城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一菲慢吞吞走到跟前,杨宇城收起混乱的思绪,温暖地笑着,“上来吧,咱们要被落下了。”
他的笑容让一菲有些恍惚,继而惭愧,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上午的阳光简单直接地洒在身上,浅浅的溪水里鹅卵石清晰可见,两旁树林里不时传来小鸟的叫声,一菲满足的深吸口气,这就是她渴望的生活。无数个伤心落寞的时刻,她曾幻想有一天可以到一个这样有山有水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这样生活的细节她并未想的彻底,或者说不敢想的彻底,隐居的生活也需要衣食住行,而习惯了现代生活便捷的人们,是否还能耐得住辛苦寂寞在这里幕天席地?不敢想,是因为想的彻底了就连幻想中的慰藉都会消失。
一菲回到现实中来,看见杨宇城也在看着溪边发呆,“在想什么?”出声后不禁后悔,她似乎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他,脸上不自觉泛起红晕。
杨宇城看着她的反应,哑然失笑:“你还说你不怕我。”
“不是怕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太确定在你陷入沉思的时候打扰你对不对。”一菲如实说。
杨宇城笑出声来:“这种事为什么还要考虑对不对的。”
一菲不好意思的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常常会在与人交流的时候感觉吃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有时候觉得应该主动说点什么,却又担心反倒成了‘话题终结者’。”
“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吗?”杨宇城戏谑地笑。一菲却重重点头,“算是吧。”
收起笑容,杨宇城说:“其实不用想那么多,有些人在一起即使什么也不说也觉得自在,有些人即使说了一辈子的话也未必能走到对方心里去。”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慨,一菲呆呆看着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杨宇城又笑出声:“你呆呆的样子很像你女儿。”
一菲不满的别过头,应该说她很像我好不好?
随着地势变低,水流越来越急,皮筏艇在水面上剧烈颠簸起来,杨宇城提醒一菲抓住安全绳,两人把桨收起来,任由皮筏艇在水上自由来去。前面不时传来惊呼声,一菲也开始在一个个险象环生的关头大呼小叫。杨宇城刚开始还保持沉稳,任船身起伏仍不动声色,但是当他们在经过一块露出水面的大石头,被弹出去几米远时终于也大声喊了出来。一菲看见他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等到了下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一菲还在看着杨宇城笑个不停,杨宇城倾身过来,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笑的那么大声!”
突然压过来的气息让一菲差点忘记思考,不自在的别过脸,揉着脑门嘟囔,“大声笑犯法吗?”
杨宇城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菲也没忍住,两人相对哈哈笑了起来。
之后杨宇城的矜持彻底丢了,在水流湍急的地方甚至比一菲叫的还大声,感觉上他终于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随着地势再度平缓,他们已经飘到了宽阔的河面上,和先前出发的同事渐渐汇合。先到的人并没有急着往前走,或坐着聊天,或躺在皮筏上静静享受着阳光。河面上闪着细碎的金光,让人不忍心伸手去碰。轻柔的风吹着沾湿的衣服和脸颊。一菲也半卧在皮筏上仰起头,她很想像那些同事一样放肆地躺下来,但是碍于和杨宇城同船不敢放肆。杨宇城先一步把双腿伸直,头枕在皮筏艇边缘,享受地闭上眼睛。一菲见状,转过身面对着他,也把腿伸开放在他身边,像他一样躺下去。
此时身处的环境让一菲觉得无比熟悉,这里和她一直用来给自己催眠的那个情境一模一样。难以入睡的时候,数绵羊这一招对她来说基本没用,最管用的方法是闭上眼睛,设想自己正躺在一个竹筏上,竹筏浮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四周是高耸的山,壁立千仞,靠水的一侧生满墨绿色的青苔,其他地方则长满郁郁葱葱的林木。一阵微风吹来,竹筏发出轻微的摇晃,她就那样闭着眼睛,感受着竹筏轻微的晃动,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很快就睡着了。
“这就是神仙的日子”,一菲满足得又是叹气又是嘟囔,然后真的睡着了。
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平静的水面上只剩下他们俩,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呢?”
“先走了,一会儿在下游集合。”
“我睡着了?”一菲不太确定地问,但是倦怠的眼皮还没有从睡意中醒来。
“就睡了一会儿,他们没落下我们多远。”杨宇城说着拿起桨慢慢朝前划,自始至终不再看一菲,天知道刚刚他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忍住不去抱抱她。大概是颠簸了一上午太累了,一菲睡着的时候发出轻轻的鼾声,所以杨宇城第一时间发现她睡着了,然后慢慢坐直身子看着她。她偏着头枕在皮筏上,耳边的头发被风吹起粘在脸颊上,他想伸手去帮她拨开,但是手伸到半空触电似的停住了,杨宇城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赶紧坐直身子把视线移开。
见杨宇城专心划桨,一菲也拿起桨帮忙,两人没用太久就到了集合地点,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岸上,神情兴奋,也有玩性正浓的在水边打水仗。两人绕过水上战场,捡安全的地方上岸,杨宇城先跳上去,然后回头拉一菲上来,但是努力不看她的眼睛。
一菲上了岸走到郑虹旁边,这才发现郑虹浑身已经湿透了,变成了一只大号的落汤鸡。不等一菲开头询问,郑虹已经先行一步用湿漉漉的胳膊搂住她:“姐姐,我竟然湿身了!”
“感觉如何呀?”一菲问。
郑虹咂咂嘴,说:“确实比游泳馆的好喝!”
一菲缩着脖子推开她,问她梅医生呢,郑虹指了指远处,说梅医生也落水了,不过她会游泳,很快就被友军搭救了。
看了看远处的梅华,她正和一个同事说话,一菲确定她没事,才回头问郑虹:“上船之前你不是说也会游泳吗?”
“会啊!”郑虹一脸确定,“只是我能游多久取决于别人多久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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