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就亲自替顾惜诗夹了块茄子,“尝尝口味。”顾惜诗忙尝了一口,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就笑道:“这茄子哪里还有茄子的味道,吃着和那鲜鸡肉一般。”顾夫人笑了起来,觑了她一眼,“真真是打小娇生惯养的,舌头就是比别人厉害些。”
顾惜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了头。
一顿饭就这样静静过去。
末了,顾夫人就吩咐许妈妈:“去找几个粗壮点的婆子,替二小姐将箱笼搬过去。”燕姨娘听着,眼珠子转了转,忙笑道:“夫人也不用找什么婆子了,我看我身边这几个丫头,平素里就是粗手粗脚的,这次不如就让她们替二小姐搬搬东西,打打下手……”当真是时时都不忘讨好顾夫人!
顾夫人听着,笑了起来,“即便是你身边的几个丫头五大三粗的,那也比婆子们娇养些,就让婆子来搬,我们在一旁看着,岂不甚好?”说着,就站了起来。燕姨娘见量忙上前几步扶住了顾夫人,“我们别的虽不能,可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就帮着看看二小姐可有什么东西拉下了。”
宋姨娘也露出了和煦了笑意,“燕姐姐说得对。”那边顾巧林和顾巧楠也都跟着顾夫人进了厢房。顾巧月是留在最后的,顾惜诗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目光明灭的看着顾夫人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见她望过来,又忙挤出了几丝笑容,只是这转变实在太快,有些僵硬。
顾惜诗只装作没有看见,快步跟上了顾夫人,进了厢房。顾巧月脸色变了变,已转身撩帘出去。顾惜诗听见身后脚步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似乎总觉得顾夫人对顾巧月太过宽厚了些,这种容忍,让顾惜诗感觉隐藏着层层的杀机。
就见许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走了进来,十分小心的将那些箱笼收拾好,然后一路搬到了红袖楼。顾夫人一转头,就见顾巧林和顾巧楠二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扑哧一声笑,“怎么,你们不用去上课,就在这里看热闹?”
顾巧林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们都想看看二姐姐的新居呢!”语气里带着几分向往。想来顾夫人对红袖楼也是花费了一番心血,听见顾巧林如此说,呵呵直笑,“那我们便都去看看好了。”
一行人簇拥着顾夫人出了院子。
绕过层层回廊,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才见在古木的环绕下,露出红袖楼尖尖一角。一进院门,就见两边翠竹夹路,中间羊肠一条石子砌的甬路。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倒有几分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的意味。
顾惜诗对这样幽僻的环境十分满意。
那边燕姨娘已赞不绝口:“好幽静的地方!就连这竹子也生得好看。”顾夫人嘴角微勾,“这是特地从江南寻来的竹子,耗了不少力气才种活的。”正说话间,就见曲折游廊,红袖楼大门紧闭着。
许妈妈忙推开了门,顾夫人和顾惜诗率先走了进去。
这座楼上下都有四间房,都十分明亮,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一汪碧波池,上面浮满了睡莲。又有一大片桃杏树,墙角却是几株芭蕉树。几十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
这红袖楼,竟比顾惜诗素日在家时住的据说看起来还要好。
顾夫人就笑着问她:“可喜欢这里?”“喜欢。”顾惜诗笑着点头,语气里透着真诚,“多谢母亲费心。”顾夫人就笑着携了她的手,二人一齐坐在了窗前的榻上,“以后缺什么,只管和我说。”顾惜诗笑着应了。
顾夫人又环视了一圈,吩咐许妈妈:“去我库里把那几盆水墨石景拿来摆上,再把这纱帘换成珠帘,她们年轻的姑娘家,就喜好那些亮闪闪的物事。”
许妈妈笑着看了顾惜诗一眼,应声而去,燕姨娘就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夫人说的,莫不是南珠串成的帘子吧?”顾夫人笑着点头,“那时得了不少,用来串了几串手链,还余下不少,索性就全部串成了帘子。”南珠是上好的珍珠,有些大户人家常常用来串做珠花,十分漂亮。顾惜诗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大的手笔,可以做了珠帘的。
燕姨娘又笑着凑趣,“夫人的好东西可真多!”顾夫人笑眯眯的,眉目间有了几分傲然,“都是嫁妆,算不得什么。”顾惜诗心念微动。顾夫人的娘家,和自己的生母娘家,是同族。听得出来,顾夫人的嫁妆倒是十分丰厚,能让她引以为豪。
过了没多久功夫,许妈妈领着几个小丫头,各个捧着石景,珠帘来了。顾夫人站起身来,指挥那几个丫头该如何摆放,摆放在何处。俨然是个中行家,看样子,顾夫人倒是知情识趣的雅人。
一番忙碌过去,屋子里果然比初来时多了几分生气。顾夫人就笑道:“待会再摆上几盆鲜花,也就大好了。”顾惜诗自幼在尚书府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微微一笑,“不如在那里摆上冬青树,在书案上摆上木芙,窗前摆山茶花,母亲,您看怎样?”
顾夫人眼里有了几分赞许之色,“就照二小姐说的,去花房里挑几盆花来。”虽未挑明是否觉得好,可这番话,就是最大的鼓励了。自有小丫头得了令,匆匆忙忙的出去了。燕姨娘又十分活络的说道:“果真是女儿肖母,夫人是个雅人,连带着二小姐也真真是个妙人。”
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顾夫人显然对燕姨娘的话十分受用,脸上笑意又添了几分。
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了,顾夫人就带着众人走了出去,顾惜诗亲自送着她出了院门。顾夫人就回头说道:“待会我拨几个婆子过来看门,你暂且歇息歇息,待会我让许妈妈带了几个丫鬟来让你挑选。”
顾惜诗一一应下了。
目送着顾夫人一行人走远,才重新折回了院子。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青竹香,顾惜诗连日以来一直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果不其然,过了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许妈妈就带着十来个丫鬟和七八个婆子走了进来。
顾惜诗留心看那几个婆子,都是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妇人,看起来十分敦厚老实。顾惜诗也没有别话可说,目光落在了那十来个丫鬟身上,只见她们皆是一样的装饰,宝蓝色的褙子,月白色的裙子,眉眼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看样子,这些都是顾夫人在江南买来的丫鬟了。
同在异乡,顾惜诗未免生出些熟悉的情怀,也就没有多言,只笑着对许妈妈说道:“有劳妈妈费心了。”居然没有挑选,就这样决定了。许妈妈微微有些诧异,然而心里还是很满意,笑着颔首,“小姐喜欢便好。”
说着,目光扫过那些丫鬟,“小姐可要选几个做大丫鬟?”顾惜诗也明白她的意思,大丫鬟月例银子比旁的丫鬟高些。只不过现如今顾惜诗对她们一概不熟,也不好妄下定论,就笑道:“这是要选的,只是如今还不熟,只得先慢慢看着罢了。”笑了笑,目光落在了书燕身上,“书燕必定是我身边第一个大丫鬟了。”
书燕听了,忙跪下磕头。
许妈妈也跟着笑了笑,便告辞了。顾惜诗吩咐书燕送她出去,绕过回廊,许妈妈站在院门前,若有所指的对书燕笑道:“姑娘有如今,也该记得是谁的恩赏才是。”书燕眉眼也没有动一下,恭声应是。
待送走了许妈妈,书燕站在这片翠竹前,思绪不宁。
那边云归就在回廊上站在叫她:“书燕姐姐,小姐叫你呢!”书燕忙收敛了纷乱的思绪,笑着应了一声,便疾步走进了门。顾惜诗正坐在窗前,听着她进门的声音,笑道:“你看我们早晚什么时候去给母亲晨昏定省的好?”
这话也问得有几分技巧。不是直接问旁人都什么时候去给顾夫人晨昏定省,而是问书燕觉得什么时候好。她从前既然是顾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想必对这些事情也很了解才是。
书燕笑着答道:“小姐从前在绿琦楼时,每日早晨是卯时一刻去请安,晚上是申时三刻去用晚膳。如今红袖楼比绿琦楼更远了些,小姐走的可要去往日早些了!”
果真是八面玲珑。
顾惜诗笑了笑,“既如此,那你早上寅时叫我,晚上正申时再提醒我。”书燕一一应下了。顾惜诗就望着那几个丫头,“你们都是哪里人?”那几个丫头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有些害怕,然而见顾惜诗亲口过问,又觉得受宠若惊,“奴婢来自苏州,奴婢来自扬州……”
都是江南耳熟能详的地方。
顾惜诗缓缓闭上了眼,江南水乡,如今,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再睁开眼时,眼中已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波澜。
挑选大丫鬟,的确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既要选择机灵的,又要选择忠心耿耿的。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