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纷撒如盐。
樱柠挽着一个包裹,列队于长龙之中,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却也一眼瞧见了萧柏之。她心下一震,脚下一个凝顿,霎时止步不前。隔着凌空飘舞的霰雪,两人遥遥对望。
樱柠身后的姑娘收脚不及,差点一头撞上樱柠后背,忍不住出言抱怨:“你就不能走快点么?”
樱柠回过神来,眸光闪了一闪,迅速褪下手上银镯,手腕发力一甩,将其朝萧柏之的方向扔了过去。她动作做得很是隐蔽,却仍躲不过身后姑娘的目光;银镯刚滴溜溜滚出去,耳里便听得那姑娘轻声讥笑,“这才刚入宫,就想着攀高枝了?”
樱柠无暇理会她,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只定定瞅着萧柏之。
银镯子叮叮当当滚了一路,直滚到了萧柏之面前。萧柏之伸出一只脚去,用厚底皂靴轻轻一拦,那银镯一歪便倒,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虽知樱柠此举用意,但樱柠之前欺他骗他,又一意孤行进了宫,他此际心中恼恨未消,故偏不顺着她的意,只用靴尖抵着那银镯,身子却岿然不动。一双眼睛幽幽变幻,冷冷地注视着她。
樱柠有些急了,频频朝他递着眼色。
萧柏之犹疑了一瞬,终是俯身拾捡。拿着银镯,他缓步走来,“姑娘,你镯子掉了。”
樱柠步出队列,微微一礼,正要言声,却听见身后季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还在这磨蹭?半天都不进去!”原来却是季嬷嬷发现后面的队伍掉了队,赶出来看个究竟。
季嬷嬷一出院门,便看见肃然挺立的萧柏之,当下满脸堆笑,行了一礼道,“见过萧大人。”
萧柏之淡淡颔首,举起手中的镯子道:“这位姑娘的镯子掉了,我帮她捡了起来。”
季嬷嬷笑道:“哎呀,这等小事,怎好麻烦大人!”拧过头来,对着樱柠斥道,“还不快跟萧大人致谢!”
季嬷嬷在此,已是无法说话。樱柠无法,只得上前接过银镯,对着萧柏之福了一福,缓慢而又清晰地说道:“奴婢辛湄谢过萧大人。”她特地咬重了“辛湄”二字,希望萧柏之能听明白她的含意。
萧柏之怎会听不明白?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蹙。不过短短两个月,她就能换个名字造个身份混进宫来?可见她背后的那个人权威势重,手能通天!
他这厢还在沉吟,那边季嬷嬷已笑着赔罪道:“萧大人,老奴还有公差在身,不能久陪。请大人恕老奴无礼,先行告退了。”说着,一边行礼,一边冲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却是表示此次入宫的新人中也无一位名为商容容的。
萧柏之略略阖目,表示已经知晓。季嬷嬷遂转身,喝斥着整理队形,复又领着队伍入内了。
樱柠随着众人举步上阶,临入门时,回头深深、深深地望了萧柏之一眼。多少不能付诸于口的言语,皆在这一回眸凝望中。
语悄声息,人迹渐无。银雪如碎琼乱玉,铺洒了一地。
丽莺苑的大门早已关闭,萧柏之却仍久久伫立,纹丝不动,仿佛入定僧侣。雪花霏霏,于他头上肩上匀匀铺了一层,远远望去,琼枝玉树一般。
×××××
自丽莺苑门口匆匆一面之后,樱柠再没见过萧柏之。
她倒不是还指望萧柏之来帮她一把,只不过觉得自己欠了他一个解释,此外还须得提醒他一声,令其小心七王爷。但萧柏之迟迟不再露面,樱柠也不知该上何处去寻他,又担心自己被人监视,遂也作罢。
与在太子府时不同,此次七王爷那边没人来与她交头。她暗中留意周围的每一个人,从丽莺苑的教习总管郭总管,到灶间烧火的粗笨丫头都注意到了,总觉得人人皆是,又人人皆不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过庸人自扰尔。索性不再多想。
樱柠虽是初来,舞技在丽莺苑却可算得上头筹,只可惜一手琴艺却让人耳不忍闻。故而郭总管发话,命她勤加练习。却不料只堪堪练了两天,与她同屋的乐姬,甚至左邻右舍,个个皆来抗议,道她琴声噪耳。
郭总管无奈,只得命人将后院偏僻处的一间废弃小屋打扫出来,让樱柠独居于此。樱柠乐得清净,倒也无甚异议。
如此过了半月。一切风平浪静,日子安逸得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宫廷险恶不过只是个传说。
转变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日,樱柠正在房内习琴,季嬷嬷循声而来,让她到丽莺苑后面的滴翠亭去一趟。季嬷嬷行色匆忙,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待她应答便仓猝离开。
望着季嬷嬷略显鬼祟的背影,一路上遮头藏尾,似是怕人发觉,樱柠嘴角微微地撇出一个冷笑。看来就是她了。
随手披上一袭素锦斗篷,樱柠拧身出了门。
与此同时,矗立在假山之顶的滴翠亭里,萧柏之负手而立,凭栏远眺。平静的脸上无风无雨也无晴,一如头顶灰白的天空。
远远的,他望见樱柠蹑行而来,纤细的身影由小及大。寒风瑟瑟,吹得她身上的淡紫斗篷都鼓了起来,看上去仿如蝴蝶展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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