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那少年的愤叱,刘老爷满腮嗤之以鼻的神气,道:“他的神志清醒与否、是不是痴呆浑沌,与本老爷何干?总而言之,他大胆得罪了本老爷,我就要给他一些教训尝尝,如若不然,我还怎能在乡里立威立足?”顿了小顿,又道:“好啊,既然你说你哥‘神志不清,痴呆浑沌。’你并没有吧?那便由你来顶帐。”转喝那些佣仆道:“你们这些吃干饭的饭桶,给我赏这小子一顿好打,再有畏缩的话,操你们妈的,即刻给本老爷卷起铺盖走人,听到没有?”
那六名手足完好的佣仆自忖很难落于人后,齐应声中,和身扑取那少年。
韦护悄声问道:“熊师兄,用不用出手帮这少年一把?”
熊志契轻轻摇头道:“不用,我笃信他可以应付得来!”
那六名佣仆冲了过去,其中四人抡起碗钵粗大的拳头齐往那少年招呼,却有二人竟去侵害他不省人事的兄长。旁人瞧见这一行径,恚火中烧,压制甚难,情难自禁地破骂出声。
反观那少年,却是不慌不忙,自若从容,左手扶着其兄上身,右手迭挥,旁人很难洞察得出他是如何提劲使巧的,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一勾一拨、一勾一拨,旋见两名佣仆老拳对轰各自左肩,飞摔倒地,肩骨尽碎;另外两名佣仆拳向倏转,击中那两名欲对他兄长不利的佣仆胸口,轰得他俩掼飞老远,猛呕大口热血,晕死过去;而击晕他俩的两名佣仆,似乎是使劲过重,受其反激,震脱臂臼,整条右臂软垂下来,剧痛莫喻。
诸围观者目睹此状,大感畅快,用力鼓掌、亢声喝彩,刺激得那刘老爷目欲喷焰,恨不能一口将那少年生吞落腹。
韦护道:“那少年这手活儿十分漂亮嘛!熊师兄,你可瞧出他是怎样运使的?”
熊志契当然是端详得奇准无讹,只不过听及韦护瞧不出眉目,亦不想逞强争长,只怕有伤他的自尊心,于是答道:“我也看不破他是怎样运使的。”
听得葛水痕言道:“据我看来,他是妙用了四两拨千斤的要义。”
韦护颔首道:“有道理。葛师兄,未知你能否也办得到?”
葛水痕笑笑道:“我嘛,兴许也能为之。”
韦护又问熊志契道:“那你呢?”
熊志契道:“徒具架式或许是可以,若要真正明惬其义,实非我之所能。”
刘老爷目视几名佣仆惨败在那少年手上,心下窝火,愤骂道:“好一群仅会吃干饭的废物!”转谓那少年露齿森然道:“你也并非省油的灯啊,本老爷特想亲身领教一番。”
那少年说道:“自当奉陪。”
刘老爷鼻窍冷哼,右手往腰盘一探,便见他手握一条三丈余长的软鞭,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绿彩;时下固是中午,却仍叫人感到隐透着妖氛怪气。刷的一响,鞭头扬起,如似蟒蛇吐信,径袭两丈开外的目标,去势逾电,在空中划出一道昏昏惨惨的绿彩光线。
那少年依然半蹲着身,左臂扶其兄背,一脸笃定无畏的气色,眼明手捷,候着那长鞭卷至面前那一刹,右手暴伸前探,准确无误地捉住鞭头。
围观诸人瞅入眼帘,皆想那少年是赢定了,假如论及腕力的比拼,十个刘老爷肯定也非是他的对手,无不代他欢喜。
然当大众愉悦正浓那瞬间,陡听那少年惊噫出声,瞧得明了,那鞭头竟于他手中溜出,猝点他的左胸。别人见此情况,不约而同地惊呼出来,像此咫尺之间的奇袭,那少年怎能闪御得及?单听那长鞭所透的劲风,刚厉猛烈,中实了无异为刀剑所伤,那少年哪还有命在?
那少年直面此等突变,心儿也难免发慌,可也仅是发慌而已,一身本领并没荒废,右手屈肘由胸口往外甩出,适时把那长鞭挡震开去。
可那长鞭有若幽灵一般,挟风逞威,动辄媲美风之旋速,极尽出人意表地溜至那少年右边腰盘,曲弯成内弧线,拟欲箍束他的上身。
那少年急中对拆,右手竖掌相挡,暂先阻住鞭势,紧跟着打“蛇”打七寸,又一次捉住鞭身。旋听诸人第二遭惶嚷,长鞭照样非人所想地从他手中滑掉,猛扑他的喉门;那少年连忙侧颈以闪,虽没伤着,但也因侧转之速过甚,害得颈骨隐隐生疼。
长鞭直落,比电垂地,改卷那少年下盘。由于鞭长劲强,打击面广,那少年忧恐自己应付有个疏隙,会殃及兄长;心念初动,打横抱起拔地冲天,以作躲避,并觑机破去敌招。
长鞭好像颇通人性,如影追形,延伸蹑上,淡绿光华腾吐,呜呜声响,直刺人耳,巴巴欲将那少年硬扯下来。那少年暗纳一口真气,使得自己兄弟俩得能暂居空中,觑得真切,一脚立将长鞭踢蹿而去;瞬间人已立于地上,顿时获得一大片如雷彩声。
刘老爷眼见群情一面倒向支持对手,懊怒万分,控鞭攻敌愈加疯狂,激起厉风凛冽、绿光闪灼纵横,强裹敌手于鞭势圈网内。
那少年抱稳其兄,游趋周旋于其间,身法踉跄歪邪,固未负伤,却因偏重顾全其兄安危,守多攻少。也有数回抓住鞭身,无奈同样被其挣脱,不光他自个儿扼腕痛惜,群心亦复一样。
原来刘老爷所用的软鞭非是凡物,乃是悉心精制而成的,筛选乌柏树的根儿编成鞭身,后经浸过一年特制的药液,再做特殊的加工处理,费尽莫大工夫及心血才制成此鞭的,特性乃是滑不溜手,让敌难测其势。再兼他超元武艺的元能殊异于人,能够另行加重滑性,手持这把长鞭与人对阵,大占兵刃上的长处,自己元难纵不深厚,亦可裨益不少。
那缃服人挨受过一顿饱打,早前晕去反倒无知无觉,现下让其兄弟抱在手中,随着转折颠簸,触醒了他,立感周身炙痛厉害,绷不住哀哀呻吟。声声哀吟钻入其兄弟耳里,不亚于利刃割其心肝,甚不好受。
此会儿,刘老爷鞭势斗变,不再雨骤风驰的攻击,而是用鞭身驻定那缃服人跟前尺半之地,鞭头侧指着那缃服人,后劲饱足。
这一情势,在不明眼人看来,刘老爷此举确属迹近无赖的下流打法,竟欲侵犯那缃服人欲来威胁那少年,已有多人按捺不下而讽刺开来。但在熊志契等眼中所见,却又是另一层考量:刘老爷的长鞭确是明指那缃服人,偏又伏留有后劲,能够做到左右开弓,假若那少年欲护其兄长,必露他自己的的瑕隙,长鞭定将趁虚发难;若是那少年只顾护己,其兄必遭长鞭扑击,恐难活命。刘老爷如斯而为,是有点近于耍赖,不过若非他元能有成、使鞭精熟,也不能办到这一点。熊、葛、韦三人心中盘算,要是那少年昆仲着实遇险,就不得不加以援手了。
眼前局面如何抉择,全凭那少年一念之偏,只见他右身左侧靠前,摆明了是将保卫兄长的周全选为重中之重。诚然,刘老爷嗅觉此节,迫急地驱鞭推势,飞快地用鞭身将那少年身体及两臂缠绕住了,乍眼看来,刘老爷已然占了上风。
然而,方当刘老爷想要抻鞭收紧的那一节骨眼上,突见那少年抱着其兄长翻倒下来,向前打了两个滚,长长三丈余的软鞭除了丈许绑在那少年身上,亦有丈余给他枕于身底。该时,瞧见他右手从鞭缚圈中伸出,高举起来,一掌狠劈鞭身上,掌缘胜刀,一举斫断软鞭,刘老爷手执几尺残鞭飞跌出去。
原来,起初那少年是刻意诱引刘老爷控鞭绕缚他身的,盖因他意识到,既然主动很难抓实或弄断软鞭,何不诓诓刘老爷自动挥鞭箍束己身呢?若许一来,刘老爷必是亟想收紧鞭圈,自己则可趁他未及收紧完毕之前,滚身在地,弄松鞭圈的紧度,再枕多点鞭身在身底,就不怕刘老爷扯得回长鞭;其后右手挣出鞭圈,举掌劈断鞭身,结果一如预期所料。
当软鞭一经络上敌身,刘老爷立马自嫌己身元能有限,拚尽全力往怀内抻拉,猝不防鞭身竟会突然断截,等同别人用上同等力道掣他,又或是遭受此力撼撞自己胸膛,凭他的修为,哪里抗衡得住,飕飕声中朝后飞摔了去。半道中却觉背后有人伸掌按上后肩,遏止后摔的劲势,心中一宽,缓缓回头去瞧那人,勉强一笑,却因胸口堵塞,没法开口说话。
熊志契等人的目光射向臂助刘老爷一把的那人,是位五十刚出头的男子,体形英悍,浓眉高颧,肤色黝黑,左眼外眦旁有一道细刀疤,格外碍眼,颏下留长有一堆乱茅草也似的短须,再配以满身沧墨服饰,人眼望来俨似黑炭。有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刘老爷的亲家,刘老爷的儿媳正是他的女儿,姓余名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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