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下,命调九尊神威大将军火炮赴平凉、固原战场,在康熙的心里,自是认定足够收拾王辅臣,预展此战的前景,捷报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了。无奈世事往往总爱于拂逆人意,由那边战场传来的加急军讯却是:所有炮弹均是未曾射进平凉城内便先爆炸了!
原来九尊大炮运至平凉城下,摆妥阵势、装上炮弹、调校准了射头后旋即轰射,一枚枚炮弹真是冲速似电,威势异常慑人。同一时分,难以想像的事实居然直接呈现在两军人眼前:但见炮弹连而成线,却见由城内突兀地射出一道道刺目钻胆的火线,一一将炮弹燃烧爆炸,一无失准、一无遗漏;由于炮弹才刚发射,其一旦爆炸,伤敌不着反而会令清军大受其祸;幸亏王辅臣已经是困隅穷兽,要不是这样,给这头凶兽趁势出城加以掩杀,估计清军的损失必将更难计算。
获闻此道军讯,在康熙的内心深处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敢情这世上竟会真有这般咄咄怪事?”然则他不信也须信,试问前方的统帅谁有胆量假造军讯来欺瞒圣躬,就不怕诛尽九族么?
既然是遇上了此种异事,理当想起了身边的异人来,尽管熊志契这时不须当值,还是“硬起心肠”派人传唤他进宫来见自己。
熊志契来了之后,静静地听着,静静地不发一语。许久许久,突见他的门眉皱得半天有高,脸上表情极尽怪异,沉声说道:“是有这等可能的!”
一闻此话,康熙不由拉长御脸,负着双手来来回回地踱步,跟着走过去把一扇半掩着的窗户全打开了,回头问道:“那依你看,应该怎办才好?”
话音方歇,却见李德全呈进平南亲王尚可喜的加急奏报,内中言道广东形势不容乐观,亟请朝廷早日调兵增援。
原来自打吴三桂率众叛清后,尽管诸多汉将先后甘心附逆,但尚可喜却一直对清室忠心不变,蒙受康熙降恩敕封他为亲王爵禄。从地理格局而言,广东、江西两个省份毗邻,大可连手抗敌,可惜的是吴三桂、耿精忠连手的实力远要胜之,还要加上台湾郑经也不时前来插上一手,前前后后占据了辖下的潮州、惠州等府,造成广东、江西两省压力倍增,不得已之下乃向朝廷拜求派遣援军。
听着听着,康熙可真是越想越怒,圣颜上全现杀气,右掌疾起一挥。立时便将那道拜章带出一丈多处,掉在地板时又给风儿吹飞出了数尺距离;这一龙颜勃然发恚,吓得李德全两脚顶天不稳,扑翻跪倒,面色呈现一片煞白,纵连大气也不敢深透一口。
探索康熙之如此动怒的深层原因,必然是事出有因:因他想起,打从王辅臣背主绝恩附逆以来,牵制了朝廷西北一大部分的兵力,才让吴三桂和耿精忠等逆贼任意张势逞其凶焰;早前幸好得赖熊志契出力,劝服张勇等一心效忠皇室,东南西北四处合兵,终于逼得王辅臣束手绊脚,只能困守在平凉、固原二处;可恼的是,大将军贝勒董额才疏性粗,一意藐视汉军,与张勇、王进宝等将领的关系处于明松暗紧的局面,以致迟迟未能彻底解决平、固二城,处此时机又不能随意撤换董额,就算是再如何心急火燎也须缓而待之;其后神威将军炮可用于实战,运抵前线后,满以为就能迅速拔掉王辅臣最后的两处据点,万万没料到的,是居然会发生上述所提的异事;现在倒好,听报广东、江西二省战事大为可虑,试教他怎能不为焦急蓄愤?
在康熙呼呼粗重的喘气声中,忽闻熊志契禀道:“皇上,我想去平凉城下看个究竟!”这话是他在心底几经阵阵剧烈挣扎后说出来的,便因他经已依稀想到使用那种神乎其神玄技击爆炮弹的人会是谁,他的的确确很不愿、很不愿去直面那人,可他必须要去!
他的本事乃是康熙深解至底、深信不疑的,听了他这一句话,立马化愤为喜,脸上可说真是多云转晴,连声道:“好,有你前去坐镇,哪还有办不成的事儿!朕就加封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全权总理那边的军务,争取能以最短的时间解决王辅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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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军开拔的前一日,康熙特意召见了图海和熊志契二人,好生宣慰了一番,并且嘱咐了些机宜。之后乘兴口吟了一首御诗,赠予图海,勉励他拓展才智,早日收服一众宵小;对于熊志契,则是赐予他一副自己中意的金绒牛皮软甲。
从北京赶赴陕西,路远迢迢,历经几许险山恶水,却也掩不过熊志契心里头的沉重情绪!本来他已经够淡性少话的,在这一路上尤是愈益加甚,幸好图海等人多多少少也了解他的脾性,也就不引为忤了。
平凉城乃是一座久经岁月的古城,城墙夯实高大,俱是用大条石砌建,北据六盘山、南扼陇山,城北则是十分险要的虎墩山,向来皆属兵家必争之地。
现时的阳光从城后洒照下来,能够望清楚城上的旗幡随风展扬,兵士持刃张弩,全神贯注地俯瞰着城下清军的一举一动。而这座古城的投影巨大无匹,差不多能够将在城下安营扎寨的清军罩笼其内,纵目环扫着各式军械、行具,仿佛都隐向世人昭示着一个事实,这里充斥着说之不尽的血腥浓味,让人们的心弦为之绷紧颤震。
有干抚远大将军图海统率大军前来坐镇剿贼的消息,早已驿传知各处军伍的将帅。等到图海及熊志契到步时,董额、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及孙思克诸位将领已集中于此相候,四路营务则由各自副手代为权理。
熊志契偷偷用上心打量那个赵良栋,见他轮廓如同刀削,厚背粗体,但任谁也瞧不出他体态上有何肥臃之处,只因他在举手投足间处处透出极其剽悍之气,摆明他绝非弱者,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六之间。
见面寒暄之中,明眼人都可瞧出来,董额与诸汉将的心结隔阂还蛮深的。
进到中军帐内,立即议起最新军情,由董额为主简介了近数月来的战况进展。
图海坐比松直,自有一股莫测其深的威势萦绕其体周围,视线射出营帐,紧瞅着罩在城影下一字排开的九尊神威将军炮,望着它们体形何其庞大,形态昂藏,一炮便足以造成巨大的损害,却又怎能想像得到,居然有人单凭己力就可心让这九尊无坚不摧的大炮完全失去它们应有的作用。心里在想,莫非是遇上妖魅山精了?
至于熊志契,也是遥视着那九尊大炮,心情比起图海尚要复杂几分,感觉一时真难舒解得开。
在商议中,熊志契悄悄向张勇眨眼示意,延请他去到另一边谈话,请求他能把事儿讲得更为精细一些。
张勇先是摇了摇头,才道:“人道超元武艺足可改天造地,的确不假!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些火炮威力的,一炮轰去坍墙飞砂,可说是惊天动地的了,谁想一旦碰上谙通超元武艺真正奥义的高手,则是半点实效也消失了。”
他咽了一口唾液,争取润润喉咙,续道:“不管那九尊大炮是一炮一炮单独地射,或是九炮全射,城内就定将射出相对应数目的火线,炮弹才一射离炮膛,旋即炸了开来伤及己方的人。粗略计算起来,我们因此而伤亡的人就不少于四百人。”
熊志契稍有犹豫,最终还是问出梗在心里头的话道:“张大哥,单凭你一身过硬超凡的超元武艺,你何不直接翻上城墙去揪出那人来?”
张勇不禁打了声哈,当然不是那么放开声腔的那种笑法,只是苦笑着道:“熊兄弟啊,幸好老哥我了解你的为人,否则我可真要责怪你当面嘲讽我了。此举在嘴皮上说说自是简单不过,实际办起来不比登天简单呀,一者是那人的超元武艺绝不会差过老哥我,二者你张大哥我可算已是强弩之末了!”
熊志契双拳一紧,极感奇惑问道:“什么是强弩之末?”
张勇眉梢掠闪过一下极其凄苦的神色,瞬间又已掩去无影无迹,又打了声哈哈,道:“不谈这个令老哥我泄气的事儿了,你也别再追着问个不休,好不?”执着他的手,道:“我心里琢磨了好久,原本是想拜疏上奏请皇上派兄弟你亲自来此对付那人,如今你人已在这儿,那就更好,皇上也是谙懂量才用人之术呀!”
闻见此话,熊志契直感有少许地汗颜,因他自忖并无绝对战胜面前这位同宗异门师兄的本领,却听他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来此收拾城头上那异人,这心里面就是有点不大坦然,相隔半天才道:“我也不一定能够对付得了城里的那人!”这话断非他自谦而言的,实情是他暗里清楚那人的实力,揣思许久,确是没有胜过那人的绝对保证。
张勇哪能于瞬间捕捉到他内心世界的详细情况,还认为是他自个儿在谦虚打话哩,呵呵笑道:“成的,成的,有你这位龚掌门徒弟亲自出马,还怕拾夺不下那个藏头缩尾的家伙?走,我们去向图大帅请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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