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虹听他说过此事,暗吁口气,粉腮上的笑容尤显美艳可人,纯发自然地道:“我好开心啊!”
此话传入耳朵,自是使熊志契犯了傻,搔搔剃得趣青的顶额,一脸迷惘地望着她,揣摩她这话是何意思?会不会是她气极反说的话儿?
他这副神情落入飞虹的眼帘,憋不了噗哧笑出声来,似笑似嗔地道:“傻哥哥,你怎地就不明白?你能把那串玉石项链带在身上,就充分证明你心里有我,不会忘了我,有你这份心意,玉石项链又能值个什么呢?”
熊志契憣然顿悟,自知一个劲儿不断地点头,嘟囔连声道:“原来如此!”瞟了一下她有如粉妆玉琢的脸庞,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冲破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锁,点头道:“飞虹,你大可安心,无论世事怎样变迁,我都不可能忘记你的!”
飞虹心窝一派喜洋洋,笑意盈盈道:“我相信!”
斯情斯景,就算飞虹大姑娘性格再如何外向,平时怎样自诩胆量大如天,且又对熊志契表白了心事,但偶一触及他时下赤热的眼芒,仍然是脱不了女性世俗害羞的心理,猛觉心儿如鹿乱踢乱撞、或如战鼓猛敲猛打,只觉臊意滂滂急涌,不具足够胆气久视他强比金乌的目光。
星眸四转,瞧见床头搁有一卷卷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放下茶杯,移开莲步过来拿在手上鉴赏。瞧瞧画儿,再转过来瞧瞧熊志契,过了一阵子问道:“这画中人就是你,对吧?这是谁执笔画的?”
熊志契偷叹一声,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过来,有些落寞地答道:“这是我三师姐给我画的!”
飞虹听他提到三师姐时的神情以及语调间的异味,只在喉间低嗯两声,缓缓略一颔首,溜过他一眼,就将目光久久集注在画轴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她展开莺啼优越的嗓音道:“令师姐是怎样想的?怎么给你画肖像图儿,却没画上最重要的眼睛?”
听及此问,顿使熊志契心弦轰起一阵强震,胸口无异是让万斤铁锤不要命地砸上一记,了无生气地道:“三师姐她是认为,在我的相貌中,最能让人满意的就数一对眼睛,她更想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画好后才拿给我看,是以只能偷偷地、慢慢地观察,等到入心了再行动笔补画齐全。但她可没料到,当日我便急着要下山,她手头又没有别的物品送给我,索性就送我这一件尚未画完的卷轴。她答应过我,日后若逢机会适宜,再帮我将画儿画全了。”
对于武志彦曾亲口说过的这话,他认为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得了,尤其是在平凉城下对他怒斥的那些话儿。群目群集之下让她扇了一记耳光,其痛早令他麻木了;最无法让他抹灭的,是她在临离去时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那个燃烧无穷无尽憎厌感情的眼神!想念及此,他自觉心儿也快碎了,眼前世界也全幻化成了灰白色。
飞虹看了看画像,转过头来对着熊志契左瞧瞧又再右瞧瞧,忽道:“不如就由我来替你把画儿补全了?”
熊志契先是一怔,继而喟然吐出口气,像神魂不附体似地道:“还是让它继续空着吧!”
飞虹的眼波犹如一缕透明及远的串线,可以全无阻碍地串入他的心灵世界里去,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可又极不愿意明白些什么,娇柔一笑,当作是掩饰自己面部上郁结的光芒,道:“也罢,就让它继续空着也好!喏,你且收起来藏好了。”
熊志契茫茫然接过卷轴,细心折叠之后再放在高柜藏好。
刚一回身,却见到飞虹俏眉蹙紧道:“熊大哥,能否问你些事儿?我……我想要你能坦白地回答我!”
碰上她极少像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儿,倒使熊志契备感尴尬,勉强笑道:“怎么就跟熊大哥客套起来了啊?这可不像你哦。有什么事儿尽管对我直说,熊大哥又怎会……怎会故意瞒你,对不对?”
飞虹一笑,露出上下两排排列无比整齐、晶莹尤胜白雪的牙齿,眸珠子喜色闪烁,可惜只维持了少得可怜的时光,秀眸中满亮的光彩逐渐褪淡,听她低声问道:“外间人都在传言,你与令师兄在平凉城下生死狠拼,击败了他之后更想下手杀他,是么?”
熊志契怎会料到她会向自己问这一回事,既是有些措手不及,更多的则是自我愧疚以及痛责,死命摁下心底强烈波动的黯然情绪,答道:“是的。”
飞虹笑容未减半分,直迎他的目光再问道:“敢情你真的下得了手?”
问话一毕,突见熊志契抬头直笑,尽管笑声很低很细,低如咬甲之音、细如抽丝之响,可是落入飞虹晶耳内,不啻于横掼霹雳、坍崩山丘,答她道:“你问的可不是孩子话吗?那时候万眼睽睽,俱都作得了证,我——就是要下杀手的啊!”
飞虹有点可恼、也有点可怜地横他一眼,玲珑嘴微微斜翘,嗔道“骗人!就你骗人!你能骗倒满天下的人,也骗不到我的!连我爹爹都说了,以你的心性,根本就没可能狠得起心戕害同门,我爹的话总有道理的!”
闻她此番话语,熊志契感觉好生欣慰!皆因在这世上,除了康熙和众同门等屈指可数的少数人外,尚有飞虹及其父亲也相信自己没起伤害同门的黑心,而且还是第一个当着自己的面说的,双目一亮,随势问道:“敢问令尊是何方前辈呢?”
飞虹扣指刮了他一下鼻梁,展现一个勾魂夺魄的醉人笑颜,啐道:“你净想使坏,又想来套我口风了。”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诙谐的事,咯咯笑了起来,那一身凹凸分明的娇躯仿佛细柳迎风飘舞,道:“怎么你就净挂着想要弄知我爹是谁,也就不问问我爹是怎么说的?”说完话后,可能是笑意未尽,又是噗哧笑出声来。
熊志契受她迷心笑容感染,也难以自制地回以一笑,说道:“这倒是我的不对了,那么……令尊是怎么说的呢?”
飞虹一咽唾液润润喉咙,轻拔圆舌尽量摹仿其父亲当时讲话的声调,道:“五星变诀实乃融门的无上绝艺之一,修练到了最玄深无迹处,真劲圆流周密、无棱无痕。况志悲既修此艺,但却遭人攻破败阵,证明是他自己学艺未精;熊志契既能以一记剑劲就将其师兄的法诀击破,当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致其死命,何以只是将况志悲击伤而不毙命呢?这也不难揣测他的心嘛,无非是想及时撤回后劲,剑劲一触及其师兄的身体要害便即止势。由此论断,他确是没起伤害其师兄的心愿,实是被逼还手的!”
这席话传入熊志契的耳膜,确然能使他既敬且畏,盖因她父亲不止能活活把握到他那时的玄劲运控脉络细微处,且能紧紧渗入他的心底最深处,若非是超元武艺修行到了亦真亦幻的超自然境界,并能锐利洞察人性异同的话,那是绝对评论不出这一番话的!这位宿老宗匠会是谁呢?转问道:“飞虹,难道当时令尊翁也在场吗?”
飞虹似有极深感触地摇了摇头,跟着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爹经有二十余年没曾出外了,又怎有可能在场呢?怎么,难道我爹的分析错了吗?”
熊志契用力一摇头,道:“他老人家分析的一点儿也没错!”
飞虹暗呼口气,亮出一个十足像狐狸精诱人的笑态,道:“熊大哥,你知道吗?你与令师兄这一战,可是轰传四方的,外间现在正传得火热朝天哩。”
熊志契一愕,接着苦笑道:“同门失睦,日月同参,还说什么‘轰传四方’?一想起来,羞也羞死人了!”
飞虹顿足发嗔道:“讨厌死了,老是爱和我抬杠,我讲一你就是要讲二!”抿嘴一笑,道:“不过呢,我不会介意的!熊大哥,你是局中者迷呀,放眼当今的江湖,超元武艺最精深的莫过于拓、奘二宗各位门主,可谁见过他们正面较量过?门主以次,则推你们这班再传弟子。然而,这么多年来,也没谁见识过像你与令师兄那样以命相拼的啊,完全泯灭了同门情谊了。我听人说,你们两师兄弟过招的那一场面以及使劲至巧、发招至精的过程,不知道已经让几多人起心眼热!你须当心哦,千万别让人把贵门的绝艺儿偷了去。”
熊志契耳闻此番好心话,也只能报以苦笑道:“都无所谓了!”想起融门历代祖师嫡传的十七项超元武艺绝世硕果,竟在一夕间全毁了,换作是谁,谁不心疼?尤其是他这个多愁善感、净爱将责任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直感愧对师尊,也对章启雄那伙人的怨憎急剧提升!
飞虹一对纤纤葇夷不停地搓弄着衫角,似乎心中藏有颇不易直问出口的话,隔上老半天,才有勇气问道:“我还听说,你让你三师姐给打了一记巴掌?”
经她一问,熊志契的心脏就像被有毒的毒针毫不留情地扎了一下,痛不可及,挣扎着发硬发僵的脖子颔一颔首,连说话也提不起劲儿。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