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志谌接口道:“要学演技嘛,得跟二位师哥的小师妹、也即小弟的娇妻学。她可不是一般的了得,想哭便哭得山崩海啸、想笑便笑得铁树开花,缠也缠死人了。”
只此一语,可知虞志谌这家伙是当着二位师哥的面炫耀其妻的长处,同时就道出小师妹对夫婿的爱恋有增无减,更听他讲得俏皮,难免会惹起哄堂笑声。
死结解开,师兄弟三人这才畅意地碰杯豪饮起来,不忘了将桌上的肉干扫个精光。
三师兄弟将妙计精琢得再无瑕疵可挑时,才相约来找主帅诹议。
穆占一经听明白了,高兴得难用言辞可来形容,同意由他们三人放手施为。说到底,他亦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放着二百名追随自己数个年头的兄弟要去丢命,怎会不感心痛?既有段志鹏此一妙计,恰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午饭过后,段、熊、虞三师兄弟联袂纵骑驰近那座天地金神大阵前,毫不理会雨粉的滋扰,自管聚精会神地观摩大阵,不停地指指点点,交谈数语,却是烦愁绕转脸蛋、叹息不迭。
这一切,全属是刻意做作,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想欺蒙得了沙景义、争取安然度过这两天而营造出来的一个假象:就是师兄弟三人相偕来到阵前,细心研究,可叹仍是一无头绪,乏计可施。
耳听风雨侵袭树叶声中,虞志谌因元能尚未到及化境,没法能像二位师哥那样捕捉到沙景义正藏身在左前方丈许多的一枝树干上,正自提神监视着自己三师兄弟的一举一动。
段志鹏与熊志契的目光偶一接触,均是显示出会心通意的光辉,希望这种“藏才示弱”的伎俩能够瞒骗得过沙景义,以免让他醒悟己方破阵在即而撤阵离去,落得己方所有的布置闹个功亏一篑。
恰如虞志谌早前所开的玩笑那样,似此做作惑敌还蛮考验各人的演技,因为稍有流露出不自然的岔子,便会给精明如狐的沙景义警觉,后果实在难以逆料!
时已到此,不妨先来点评一番他们师兄弟三人的演技:段志鹏纵管性量和平,不擅作伪,可他惯于应酬四方,曾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当能养成方方面面俱能圆转的耐心、手腕和表情,用将起来可说是袖长善舞;熊志契面庞上老是表情僵涩,只求能够保持住故我依然便成,包准能骗倒沙景义;虞志谌心思灵通,本性又是属于不守常规的人儿,要他假装诓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同门三师兄弟回营后,对于能否蒙过沙景义这是有蛮大信心的,然则有信心却未必等同成功在手,务须用实际的情势来检验。在等待情势进展的点滴时光里,不止是他们三师兄弟,甚至连穆占大帅、费耀色诸人同样是揪紧了心弦,未知这一“示弱”计策可否如设想般奏效。
就在这样憋气苦等的时候,总算听见值夜兵敲响了子时的更号,众人才能畅然呼出一大口闷气,感觉心情空前的放松,面面对视,庆幸顺利地拖过了一天。不过熊志契倒没给这番喜悦冲昏了脑门,三师兄弟加上费耀色、凌廉分为五个班次,轮流盯紧天地金神大阵的情况,以应付这座阵法出现的任何异动。
次日,穆占统率一支三千人的劲旅开抵阵前,人人高昂坐在健驹上,斗志锐利无匹,情绪浑然不受从空际飘降下来的金雨所影响。观其阵势,但须主帅一声令下,一众官兵定会前赴后继、蔑视生死地直冲入阵。
这时候,熊志契在段志鹏、费耀色等人的陪同下赶了上来,力劝穆帅不宜徒逞血性入阵犯险,这与白白送死全无二致。在劝不动穆占的情形下,不得不抬出皇帝这顶大轿来,才能制止穆占的“一意孤行”,可也撂下了大话,只能多给熊志契三天的时间,要是再也想不出毁阵办法的话,便只有率军猛攻一途了。
目望穆占收兵回帐,熊志契神情困苦地道:“大帅只肯宽限三天的时间,这该怎办才好?”
段志鹏两眼贯满焦急烦躁的意味,道:“难道师弟你真的想不出能对付这天地金神大阵的法子?”
熊志契意兴阑珊地摇头道:“当今世上,除非是师尊复活,又或是仇师叔降临,不然的话任谁对上此阵也只能是望阵兴叹而已。”
各人眼光接连对触,有的垂头喟叹、有的仰脸喷气、有的乱抽马鞭、更有的诟骂起沙景义来……尽管这样,对着这座金神大阵,谁也拿它没辙,一股束手无策地颓丧情绪缭绕在诸人的身心里边。
就这样,又轻轻松松蒙混过了一天。
好不容易转到第三天、也即是巳日上,眼看着午时快要终结,穆占下令全军拔营起寨,如同排山倒海的气势逼近天地金神大阵的前围。看在不通晓内情的人眼里,就怕会以为穆占是挥军来强攻破阵的哩。
段志鹏与四师弟对过一眼,点了点头,在金雨淅淅沥沥不停撒落当中,越马而前,冲着阵内含劲疾唤道:“有请沙师兄现身一叙!”
话音宛似漪波逐层扩远开去,顷刻之后,旋见沙景义的身影耸立在眼前,两手负于背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横过段志鹏一眼,冷哼道:“既然你们执意自甘堕落,死了心要充当满清奴才,我和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叙的?”
段志鹏回顾一下身后的熊志契,再回转过来对沙景义苦劝道:“沙师兄,你走吧,否则便来不及了啊!”
对他这话里所含的乾坤,沙景义自然是理解不透,不屑地哼了声,连话也懒得多讲。
熊志契正容绽声道:“世事纷纭复杂,是非难辨,焉能单凭一己的管见、事体的外表就仓促妄下雌黄,只会偏离了事体的本相!沙师兄,你是可敬的,同时也是可怜的!”
一听四师哥说完这话,虞志谌便即撮唇示意。
尖啸声中,伴听不远处兵刃铿锵响起,众人循音顺望而去,见到在正南的离位上如山峙立八十一名直属主帅的精锐,按照九宫八卦八九基数站好,手执快刀,横于胸前,刀面则是对正沙景义。如许阵仗,除去少数知情者外,余人根本就弄不明白这是哪一回事,当然包括沙景义在内。
未时来临,正交芒种节气,宣告人间进入五月天时。说起来也是极端怪异,天空上金乌没影没踪,金雨依旧油然飘降,可那九九八十一柄快刀刀身竟然慢慢聚集光芒,光度愈来愈亮,直至灼人眼目,更迸射出条条强烈光柱,无一偏歪地朝沙景义飞射过去。
一刹间,八十一条光柱如龙腾跃、如蛇蹿扑,一无遗漏地对穿沙景义躯体直过,留下八十一个透明的洞孔,奇怪的是并无见着有丁点血肉溅了出来。原因在于条条光柱去势超疾、气势狠厉,即使是以沙景义的一身神艺,同样是逃不过洞穿毙命的结局,伏尸倒地,死相非常可怖恶心!阵主一逝,这座天地金神大阵便告毁灭,雨歇雾清,一切还原了旧象。
这便是熊志契苦心筹划的巳午未三方火局的结果!芒种主宰当下的气候,正当午月;又逢日支为巳,更逢未时,恰恰会成了这一专旺的火局,以火克金,瞬间破阵。
对于的沙景义的惨死,熊志契只觉万般的愧痛,自觉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可自己又能怎么做呢?哀鸣一记,运起五星变诀中的火诀,投了一记烈火在沙景义的尸骸上,连同尸身、衣服、鞋袜等等尽焚烧尽,化归尘土。
*****
在离安仁城数里外的官道上,蹄声得得,掀起阵阵烟尘,但在夏日的阳光广被下,一点蒙蔽的现象都见不着。整个天地犹像置于一座热炉内,热浪直逼人心,汗出如浆,偶尔吹来一阵风儿,那种感觉才真叫爽,舒服径渗四肢百骸。官道两旁美景道之不尽,甚合春生夏荣的季节循环特色。
正当全军上下精神饱满、心情畅爽地玩赏灿烂景色的时候,前头尘埃扬起,四散飘落,再闻马蹄声急促杂沓,朝向这边而来。这阵马蹄声就像雷鼓般,直撼进人心里去,促使诸人从把玩景致中醒过神来,情知是有事发生了。
无须主帅下令,全军早便做足备战架势,不虞会遭敌人所突袭。
待到近前,众目看清,来的是三人三骑。其中两人是清军的探子;余下那人竟穿着吴藩的军服,周身血污,模样惨怖,确叫人直感恶心反胃。
一见着这重伤者,穆占猛打了个突,挥手示意众军觅地停下,自己带着副将宜理布、段志鹏、熊志契、虞志谌、费耀色、葛水痕、麻禄、凌廉及两名探子、那名重伤者转右步入一座顶天古树林内。
该座树林占地颇广,树干交缠,枝叶网连,即便是眼下的烈日盖头,亦只有少得可怜的阳光乘隙穿透进来,暗昧得紧,说得难听点,踏步其内无异是进入了鬼域。好处就在于炎夏凉爽,严冬保暖。
众近卫布下立体的防戍,务须办到滴水不漏的监控。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