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队总部,此刻全员聚集,其下九个分队队长皆站立在大厅两旁。站在最尾端的人,便是刚刚被提升任命的范统。
说来也颇为可笑,当时在城外,那巨大青龟缩在壳内,坚硬的龟甲可谓是刀枪不入。加之体积庞大,猎妖队诸人竟对它束手无策。范统本是好奇,绕着青龟看了又看,心道自己要是也有这么一副甲壳,那以后出城猎妖还有什么可怕的。遇到危险往龟壳内一缩,谁能拿他怎样。
范统想得嘿嘿直笑,不由自主爬到龟背上去。而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本达野已被人用粗重的锁链捆绑起来,数十人推得推,拉得拉,将他慢慢押送往总部大牢。
巨大青龟只觉得本达野的气味越来越远,轰隆一声,不由从龟壳里探出头和四肢来。范统只觉得脚下猛的晃动起来,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尖叫。青龟四周的其他士兵也急忙后退,生怕被这青龟踩上一脚。
范统本已慌了神,他整个人伏在青龟背上,心跳到了嗓子眼。只担心这青龟忽然回过头来,生生一口吞了自己。谁知这青龟自小便与本达野在一起,谁也不曾离开过谁,见本达野被带走,急急忙忙向要追赶上去。范统见它没什么凶性,心里的石头才慢慢落下。他慢慢挺直腰身,慢慢站直身子。
那一刻,他仿佛就是青龟的主人一般,站在龟甲之上,虽然面目猥琐,却也有些意气风发之姿。其他士兵还未弄明白刚刚一动不动的青龟为何突然行动起来。便看到范统站在龟背之上,似在指挥着青龟前行。顿时又惊又喜,对其佩服有嘉。
一时间口耳相传,越吹越玄,更有人说看到范统一拳打在龟甲之上,硬生生靠拳力将那青龟逼迫出来,又将其驯服得妥妥帖帖,自己走到总部监狱之中。
在众人口口称颂之下,范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收到上层发来的提职委任书。范统喜极而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那委任书看了又看,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虽然只是第九分队的队长,在猎妖队中只算末流,但和他之前普通士兵的身份相比,也已经是云泥之别。
今日在总部,也是他第一次参加高层的会议。范统微眯着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身边众人,在场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是默默立在两边,这古怪的气氛让他莫名感到些压力。
等了许久,忽听屋外有人喊道:“鹰犬大人回来了!”
厅内众人更是屏息静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就连站在最前方的步资量也是下意识的一挺胸膛,但不想扯到了胸前被凌晨月轰击的伤口,气势顿时疼得萎靡下来。
紧接着,一个黑衣男子大步迈进厅内。他年纪三十左右,剑眉入鬓,唇下有少许胡须,一双眼睛好似苍鹰般敏锐。他胸前微微敞露的皮肤上,那一道道颇为显眼的伤痕,似是叙述着他身经百战的过往。
这人,便是舞之都猎妖队总队长——鹰犬!
鹰犬径自走到大厅之前,尖锐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谁被他盯着,都会不由自主打个冷战,浑身都不自在。
最后,他望着站在身边的步资量。见他低垂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胸前甚至还裹着厚厚的纱布。鹰犬冷哼一声,抬手刷的一抖,便展开一打纸张,正是舞之都今日销量最大的报纸。其上,凌晨月的画像显得格外真实,似乎也在默默注视着厅内的众人。
鹰犬冷声道:“我不过离开几天时间,城里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们真是好本事啊。”
众人默不作声,谁也不敢开口回答一句。步资量微微张口,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鹰犬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中,又道:“你们现在,难道就打算靠这一张废纸上的通缉令,让这个叫凌晨月的小子前来自首吗!”
步资量额头冒汗,咽了一口唾沫,才含糊的答道:“不……不是。只是那个叫凌晨月的小子确实挺有能耐,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需要总队长你亲自出马才行。只是你之前执行机密任务不在城内,另外现在还没有关于凌晨月一党的消息。”
鹰犬冷笑一声,道:“消息不去打探难道还会自己送上门来?等着你们在这里放松够了,凌晨月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听着,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众人齐答:“是!”
鹰犬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环视四下一眼,道:“我手下的士兵现在已经得到消息,他们发现有行迹可疑之人,疑似是那个同凌晨月一起劫法场的家伙。他们藏身的地方已经被秘密监视起来。”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步资量身上,道:“你带上猎妖队一至三队,埋伏在他们藏身的地方。只要他们有任何行动,立即下令格杀勿论。尤其是刑场上被劫走的妖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步资量重重点头,却又微微迟疑道:“总队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鹰犬目光沉沉,道:“我还有机密任务没有完成,如果凌晨月也在那屋子里,你们不要和他硬碰硬,尽量拖延时间等着我来。”
步资量“嗯”了一声,鹰犬望向厅内其它人,复又说道:“剩下的四至九队,带上所有人马,悄悄埋伏到巢居附近,尽量低调行事,不要引人注目,也不要在市民之中引起恐慌。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猎妖队就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疑惑之色。谁也不明白鹰犬这番布置意义何在,按照常理,现在他们,全都应该赶往凌晨月等人藏身的所在才对。可绝大多数人马,却被安排在巢居那种地方。
步资量壮着胆子,低声道:“总队长,今晚巢居有艾米小姐的演出,向来都是座无虚席的。如果只是维持秩序的话,实在用不了那么多人……”
“你的话太多了,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鹰犬瞪他一眼,让步资量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好了,现在所有人都下去准备,这里所安排的一切事宜,除了猎妖队成员之外,谁也不能透露出去一丝一毫,违令者,律法处置!”
鹰犬交待完所有事情,厅内众人同时向他行了一礼,继而退了出来。范统跟在人群之中,心中激动不已,从前极少能够看到鹰犬本人,今天算是大开了眼界。什么叫气势,在他心里,就是如鹰犬那般,一眼扫过,就无人敢说一句话。一声令下,就无人敢拂逆他的意思。
范统心中飘飘然,暗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像鹰犬那样存在。一呼百应,谁敢不从。
步资量及各队长走出议事大厅,连忙召集手下所有猎妖队士兵,将鹰犬的话重新命令一遍,众人急急忙忙整理队伍,每个人都全副武装,不知道为何,虽然只是为了捉拿凌晨月几人而已,但这般阵势,竟不由让人有种大战前夕风雨欲来的感觉。他们抬头望望天,早上还晴朗的天气,不知道何时已经密布浓云,压抑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和猎妖队总部一片忙乱的形式相比,舞之都广场之后的巢居,此刻也是忙乱不堪,里面所有人,都在为今晚的演出做着最后的准备。化妆灯光音响等等,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艾米专用的化妆间里,她正坐在镜子面前,没有化妆,但依旧美得不似凡人。此刻,她恢复了本来的模样,不再是那个为了掩人耳目而刻意变成的黑发少女。似乎是已经知道危险将至,她忽然平静多了。心中所想的,只有今天晚上盛大的演出,为了这一天,她不知道已经等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才能将自己族人被屠杀的事实公诸于众。
凌晨月静静坐在角落里,因为无聊而瞌睡连连。这一天,他已经看到不少人妆扮成酷似艾米的样子,可乔装毕竟只是乔装,即便化得再如何像九尾一族,他们永远也只有空有外在的演员而已。
艾米木讷的望了镜子许久,目光落在镜中凌晨月的身影之上,她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问道:“凌晨月,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凌晨月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原本以为这是和我一样,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而用来混淆视听的名字。不过想来,这个名字,无疑只会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而已。人,为什么会取一个妖族的名字?”
凌晨月挠了挠头,嘟囔道:“这个问题我都想不起来自己回答过多少次了,总之,我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他们给了我两样东西,一是生命,二是名字。”
艾米叹道:“但这是一个会给你找来灾祸的名字。”
凌晨月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道:“不管这个名字会招来多少灾祸,但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将它舍弃。曾经有段时间,我也同样惧怕自己说出名字之时别人看我的眼神,那个模样,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但是我后来明白了,别人越是鄙夷你,你就越要努力去让他信服,让你的名字,彻彻底底的印在他的心里。让别人在说起你名字的时候,发自心底认同你。那个时候,你就无所畏惧了!”
他话音一转,突然笑道:“说实话艾米,我挺希望有一天,也能够看着你,毫无顾忌的大喊出自己的名字。”
艾米微微一愣,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望着那姣好的容颜,低低自语道:“我也能有那样的一天吗……”
凌晨月淡淡一笑,道:“自然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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