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澄碧,黄瓦生辉。层层石台,如同白云。载湉先谒太庙行祭天地,而后便于太和殿受贺。
太和殿内的珐琅仙鹤盘上兀自燃着小儿臂粗的福寿万字龙烛,香亭、香炉内檀香袅袅,露台上的神龟、仙鹤铜炉皆是燃着松柏枝,整个太和殿香烟缭绕,一时幻如仙境。
载湉登上殿中央的楠木镂空透雕龙纹金漆基台,于九龙金漆宝座危襟正坐之时,大殿之上立奏丹陛大乐。我则于载湉身后的宝座雕龙金漆屏风前掌扇静立,只见文武大臣按制皆衣蟒袍,按品级跪伏在太和殿前广场,行六肃大礼,三呼“恭祝吾皇圣寿万安”。
礼成乐止之际,只见得王公百官陆续入殿进呈贺表,行礼庆贺,外藩王公、使臣亦列班恭贺,献上寿礼。所献之物多半为各式各样的如意,上前所言,不过客套,实在毫无新意。
我心下正感索然之际,只听得刘和才高唱道:“澍贝勒献礼觐见!”
当下只见载澍身着深绛色缂丝袷纱蟒袍吉服,头戴东珠舍林金花朝冠,神气高朗,轩然霞举,虽是不语不言地低头敛眉,却还是难掩其刚毅之英气。大殿之上,他与载湉一个清冷似月,一个灿若春阳,竟将旁人比得皆是黯然无光。
我不禁心下一哂,暗自道:轻浮如他,人前也躲不过装腔收敛一番!正兀自思量着,只见得载澍上前一步,行毕礼后,跪于殿前朗声道:“微臣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恭祝吾皇万寿无疆!愿吾皇永葆松柏之茂!愿我大清国永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载湉闻言,温然一笑,扬声道:“平身!”
载澍听罢,谢过恩便献上贺礼,放眼望去,竟似是幅画。
殿前的司礼太监自载澍手中接过那画轴,忙呈了上来。
载湉嘴角凝着笑方缓缓展开画轴,待那画轴完全展开之际,载湉的脸色竟蓦然沉了下去,身形已是微颤。
我不明所以然,心下正好奇着究竟那画中所绘为何物之时,只听得载湉低声吩咐那司礼太监收好此画。
一时间载湉目光如炬,望向载澍开口冷笑道:“澍贝勒绘就这仕女图,当真是用心至极!竟连这佳人眉间的红痣,巧笑倩兮的梨涡都不曾落下!只是不知,这画中佳人可爱这孚王府后花园否?”
载澍倒也不乱,当下定定望向载湉,淡笑着道:“皇上非画中佳人,又怎知画中佳人之心意?”
载湉听罢,轻挑秀眉,略带嘲讽道:“襄王有意,奈何神女无心,神女之心何在,朕最是清楚不过!只怕澍贝勒要失望了!”言罢,载湉便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一旁的刘和才。
刘和才倒是机警,旋即会意,望了眼手中的礼簿,忙高唱道:“直郡王奕瞻献礼觐见!”
只见此时一身着石青蟒袍补服的中年男子得了传召,忙上前一步,行罢大朝礼后,恭谨跪伏于殿前道:“微臣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愿皇上万寿无极,愿我大清永承洪祚,四海昌泰!”
我望向直郡王奕瞻,当下大惊不已,因着他的模样与载澍极像,竟是十之有九的相似。
须时,只听得载湉温声道:“免礼平身!”
奕瞻闻言,进呈了尊掐丝宝蓝珐琅五蝠团寿玉如意,而后恭谨道:“谢皇上!”
载湉含笑问他道:“许久未曾见皇叔,皇叔近来可好?”
奕瞻依旧是那般谦谨的样子,听闻载湉所言,忙回话道:“谢皇上矜恤!臣福缘浅薄,蒙皇上之洪福,方得安好!”
载湉听闻,依旧不改笑意道:“如此甚好!皇叔家里的县主们皆已婚配,朕前几日与圣母皇太后还商议着从近支宗室里挑个好的,过继到皇叔门下,一来也可在皇叔身边尽孝,二来亦可让直郡王一系万世绵延!皇叔以为,此事如何?”
奕瞻听得载湉如是说,不禁用余光扫了眼站在他一旁的载澍,只见当下载澍旋即无力地垂下了头,面色竟霎时蒙上浓浓愁绪。
奕瞻见此,便开口道:“臣谢皇上、太后关切!臣之嫡福晋犹在丧期,且臣府上近来琐事甚多,眼下安排过继之事恐怕多有不便!不若且先将此事搁置,待臣百年后再行过继之事也亦是不迟!”
载湉听罢,只得作罢,淡淡道:“皇叔既已如是说,朕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暂且先搁置着,日后再说罢!”
奕瞻谢过恩,便由着司礼太监传唤下位献礼觐见大臣,这段插曲逐渐湮灭在接下来冗长繁杂的大朝会中。
酉时许,慈禧遣了人来请皇上及众王公大臣前去观戏。太后赐戏已是殊荣,众人得了懿旨,眼下皆是欢喜,便由载湉率着来到宁寿宫阅是楼畅音阁内。
重楼六角飞檐,曳地朱红帷幕层层徐徐拉开。当是之时,只听得那台上青衣一声婉转,登时大红水袖破空掷出,那青衣身姿袅楚地游走于戏台之上,步步生莲;一举一动,说不完得风华绝代;一颦一笑,言不尽得风姿绰约……
台下诰命贵妇、王公大臣无一不是拊掌叫好,饶是慈禧太后也瞧着欢喜,此时正笑眯眯地望着台上错不开眼。
载湉此时正伴着慈禧坐在宝座上观戏,我望着他的背影,却发现他似乎毫无观戏之心,只是兀自低着头,若有所思。
也不知他此时又在想什么,心下正如是思量着,只见载湉此时似是不经意般地回过头望了我一眼。一时间,我二人穿过人群两两相望,目光相接。他的眼神这一刻极是复杂,我发觉自己竟是如此不懂他。
几个时辰过去了,载湉跟慈禧说了几句话便离了席,离席之际望向我,我旋即会意,便跟在他身后,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冷清庭院。
见四下再无旁人,我方敢开口问道:“皇上是怎么了?成丁大礼理应欢欢喜喜的才是,可我方才见皇上翳闷不乐,似是有心事……”
载湉听罢,轻轻叹了口气,方沉吟道:“岂止是翳闷不乐!朕恼透了!”
我微笑道:“何事让皇上烦心至此呢?说来听听!我也好替您开解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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