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清明。
昭阳宫,公主寝宫内,风倾染悠悠醒转。
寻幽和宫女灵均正立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寻幽沉稳少言,灵均稚气未脱。
见风倾染醒来,灵均急忙靠近,关切道:“公主,你醒了,感觉如何?”
风倾染起身靠在床头上,四周打量一番,问:“母后呢?”
“皇后娘娘在这里守了大半夜,听太医说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控制住了才走,朝仪说后半夜娘娘心口疼的病又犯了。”
风倾染闻言道:“我去看母后。”
灵均拦住她:“公主,您现在不能去,太医说了,您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要卧床静养。”
风倾染想自己刚刚中毒清醒,现在出门肯定会惹来猜疑,便又卧回床上,“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
寻幽回答道:“作为公主被害的第一嫌疑人,江渚王和郡主昨夜已被禁足在宁海别院。褚隧王父子也被严密监控起来,看来大将军已经对他们起了疑心。现在外边都在谣传,有人说公主中毒是江渚一方所为,有人怀疑是褚隧借刀杀人,也有一部分人揣测这次事件的实质与之前公主遇刺性质一致,幕后的人其实还是大将军。”
“这种结果可以想象得到,”风倾染微微锁眉,“他们为了撇清自己,会比我们更用心地去找出下毒之人,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就让他们互相猜忌去吧!”
“另外,太医查出来公主中的是江渚独有的剧毒——优昙紫,这种□□能在瞬间发动功效,侵蚀病人的五脏六腑,凡中毒者绝无生还的可能。好在公主平日总以百草泡浴,抗毒性本就高于正常人,又提前喝下了解药,这才侥幸脱险。”
寻幽话音刚落,灵均急道:“公主,虽然您这一出苦肉计能够瞒天过海,同时将大将军、江渚、褚隧三方陷入舆论风暴中,但着实凶险,您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赌啊!”
风倾染苦笑道:“我这一路走来你们两个都是看着的,羽崇自恃功高震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自父皇去世后,他一心要除我而后快,这十多年我每一天都活在他的阴影中。他制造种种意外想要置我于死地,手段之恶毒,哪一次不是凶险非常九死一生,可即使是九死也存在着一生的可能。我不愿像鸵鸟一样卑微地生存,现在的情势下,除了主动进攻我别无选择。”
寻幽和灵均想起那些胆战心惊的往事,双眸黯淡下来。
“朝中不少聪明人,可能也会有人猜测这次的中毒事件是不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要瞒过他们不下点血本怎么行。优昙紫之毒刁钻古怪,世所罕见,只有用这种一瞬间能够致命的剧毒才能打消他们的疑心,更好地证明我的清白。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陷害她的敌人。”
“公主说的我都明白,“灵均道,“有一件事我却不明白,您提前将计划告诉了应公子和寻幽,为什么不告诉少将军和我,公主是不信任我们吗?”
“不,”风倾染抚摸了一下灵均的头,道,“恰好相反,正是因为信任我才没有将计划告诉你们。你天真无邪,情绪易外露,如果你知道我是自己服下了□□,昨夜昭阳宫内人来人往,耳目众多,难保不露出破绽。而流觞哥哥……”
风倾染沉吟良久方道:“昨夜之事乃以命犯险,要说服流觞哥哥同意这个计划,就算是我,恐怕也一时难以办到。”
灵均道:“那是因为少将军心疼你,不想你受伤。昨夜太医说优昙紫的毒性虽然暂时得到了控制,但若要彻底解毒,必须要用江渚虎跳崖崖底十年一开的优昙花的新鲜根茎煎药才行,少将军听到这话,已连夜出发前往江渚寻找解药了。”
“虎跳崖?”风倾染一震。
寻幽道:“少将军一听说有解药就立刻出了城,我和应公子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实情,也没法告诉他我们手中其实有解药。虎跳崖地势险峻,毒蛇猛兽横行,少将军一个人去,只怕……”
风倾染久久不语,她预估了方方面面的反应,却但终究无法算准每一个人。或者说,她低估了自己在羽流觞心中的分量。
寻幽见风倾染面有愧色,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少将军身手不凡,而且他认为公主还在宫中等他的解药,所以即便有千难万险,他也一定会平安归来!”
风倾染看着窗外点着头默默道:“你说的对,流觞哥哥会平安回来的。”
寻幽将珍重收藏的另一半优昙紫根茎入水煮了,服侍风倾染喝下。
这优昙紫花瓣凋谢结成的种子是毒,植物的根茎却是解药,毒与药本为一体,却又相互克制。
风倾染喝下不久就发现全身发热,毒性正顺着肌肤缓慢释出,她只觉得倦怠不已,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羽流觞正在赶往江渚的路上。
江渚位于风倾北部,民风彪悍,因为是一块水域纵横的肥沃之地,又被称为帝国的“天然粮仓”。
羽流觞自临渊城出发,没日没夜赶了七天路,这才到了江渚地界。他心中记挂着风倾染,一路走来千湖连接的盛景也无暇多顾。
他刚进城就被引进一家黑店,一顿简单的饭花了五十两银子,小二还想偷马,幸得羽流觞机警,当场抓了个人赃并获,将小二带到店主面前理论。他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店主看他面生,又是一个独身年轻人,便起了谋财害命之心,招呼手下一拥而上。
羽流觞冷笑一声,横剑于身前封住店门,就在客栈大堂打了起来,在这些人身上一人刺了一个窟窿,虽不在要害处,也够给他们一个教训。临走前索性将这家黑店拆了个彻底,免得再为祸他人。
好不容易在城中找到一位老猎户,对方一听他是要去虎跳崖,立刻摇头不愿做向导,羽流觞百般游说,又许以重金,对方才面前同意带他去。
山中崎岖难行,两人弃马步行,穿过连绵数十里遮天蔽日的茂林,又在山中走了一天一夜才到。眼看穿过一道山涧对面就是虎跳崖,老猎户无论如何不肯再走。
虎跳崖其实是一座高山被雷电击中,分裂成两半于中间形成的裂缝,传闻曾有一头白色巨虎被猎人追赶,绝境之中从山的这头一跃飞落到另一山头,逃得一命,故得名“虎跳崖”。
羽流觞看虎跳崖就在前方,按约定给了银子,与老猎户作别。他越过山涧,往山中深处探索。
羽流觞立于山头,崖底深不可测,脚下遍布日积月累形成的厚重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跌入崖下只怕尸骨无存。
他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只有山间纠缠在一起的藤蔓能够借力,便毫不犹豫纵身而下。藤蔓虽然过细,好在他轻功卓绝,每次藤蔓断开都可以化险为夷找到新的落足点。
虎跳崖之深远超羽流觞的想象,他到达的崖底足足花了半个时辰。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匆匆抖落不知何时附在身上的奇虫毒蚁,在灰蒙蒙的谷底寻找优昙紫的踪影。
虎跳崖底常年不见日光,因此湿气很重,拥有生命力脆弱的优昙紫绝佳的生存土壤。峭壁两旁杂木丛生,枯叶日积月累在地面形成淤积的叶泥,弥漫着一股烟瘴之气。
羽流觞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细细搜寻,终于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巨石下发现了一株根茎茂盛的优昙紫,方圆数里,竟然只有这一株独苗。
他正要伸手摘取,却发现就在这株优昙紫半步之外盘旋着一条青紫色的巨蟒。
巨蟒藏身在五颜六色的枯叶之中,羽流觞又专心寻找优昙紫,所以刚才竟然没有察觉。
在羽流觞发现巨蟒的一瞬间,巨蟒也发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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