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元年,杏花村。
我第一次感知到这个世界,是在出生那会儿。
当时我的头颅正卡在一条黝黑黝黑的通道中,暖暖的。可是我并不想出来,在娘亲的肚子里多好啊,不用走路不用劳作,甚至不用动嘴嚼食物,自有营养输送。每天身轻如燕悠游自在,吃饱睡睡饱吃,快活。
所以当光线从洞口射进来的时候,其实我是不愿出去的,毕竟这里如此安逸,外面不见得比这儿好。于是我拼命扯着人们所说的脐带,双手双脚撑住内壁,就是不出来。最好再把我塞回去。
外面是我爹爹来回踱步,时不时朝房内询问的声音,那样急切。
大家都以为我在娘亲的肚子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我可精着呢,阿爹对娘亲说的情话,隔壁爱嚼舌根的妇人,蝉鸣鸟叫,我比谁都清楚,包括娘亲的心声,只是爱搭理不搭理而已。
隔壁黄老三的娘子老说我是小坏蛋,我有时不痛快便踢了踢娘亲的肚子内壁,示意老三娘可以禁声了。
完了!我感觉我的头部已经快要出洞口了,我拼命拽紧脐带,突然一阵窒息之感袭来,我赶紧松了手,这才好受一些。
于是我便被卡在这窄小的通道之中,进不去出不来。
“瓜到熟时蒂自落,子出母胎便无妨。孩子,时机成熟为何还不出来?可苦了你母亲哟……伍家娘子,放松,才能让孩子顺利出来……”
这就是那个稳婆的声音,苍老中透着一点凉薄。
我此刻内心异常纠结,毕竟我娘亲正因此而痛苦。
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恍若惊雷。
也正因为这一声惊吓,我“嘣”地一下,滑落出来。
由于在通道里卡太久,我的头颅整个跟萝卜似的一样长,最顶端还尖尖的,几根黄毛宛如萝卜须。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是宁愿脚先出来的,至少修长。所幸我娘亲说孩子刚出生颅骨柔嫩,容易塑造,于是她每天都帮我按摩,几个月后,我的头颅终于变回原始风貌,我不敢说好看,但至少不会像南极仙翁。
而那一声巨响,实则是一头老驴从天而降。
正是梅雨初歇,杏花次第开放的季节。一阵清风送来,白粉花瓣扑簌簌飘落一地,带来淡淡薄荷香。
我阿爹正在房外着急,只因我娘亲在房内喊了半个时辰,硬是没把我生下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当时那么一坚持,便这么久,也是很有毅力。
突然,我阿爹看见地上有一块黑影拂过,正要抬头望天,冷不丁一声巨响,院子里的养猪棚被神秘物体砸了个稀巴烂,这也就是我能够出生的原因了。当时那些猪啊,全都跑了出来,“哇哇”直叫,我阿爹一急,忙上前察看,发现一堆稻草中有活物在抖动,阿爹以为是猪,几步上前把稻草扒开。
这一瞧,吓得我阿爹顿时一臀子坐地上,原来那草堆中是一头驴,白嘴白肚白粉蹄子的驴。
当是时,猪叫,狗吠,鸡鸣,再加上我洪亮的嗓音,惹得邻里街坊纷纷前来询问。
而自这一天起,我便有了一个小名:驴郎。只因为这头从天而降,带着特异功能防身从而摔不死的老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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