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大多一个样,皱皱的像个小老头。
“伍家娘子啊,我来借点盐,瞧我这记性,又忘了买了。”
“呀,都乡亲邻里的说这话干啥?”
“哟,小驴郎醒着耍呢?”
“是呀,刚吃完奶。”
这老三娘眉目和善,可是手却拧着我的脸,力道真不小。
由于吃疼,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试图引起我娘亲的注意。
“这男孩子,怎么这么爱哭呢?”
看着老三娘一副可惜的表情,我知道这梁子已经深种。
而黄老三娘子这一借盐,便是七年。
夏天闷热,我最喜欢做的事是躲在院子的杏花树下,好乘凉。
有花香有蝉鸣,还有清风徐来,在这样的光阴中,仿佛寂静了岁月。
突然听到门扉处有人呼唤。我抬眸望去,只见从门缝中伸出一个脑袋,一个圆圆的脑袋,一个没有毛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脑袋。
这就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和尚?在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毛发不可轻易剔除的年代,也就只有六根清净之人方可行剃度之礼。
我好奇于这人究竟是否是和尚,如若不是,此人至少是那不孝之徒,至于坏不坏,尚待定论。于是我出口问道:“你是谁?”
只见这人摸了摸头皮,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闪身进了院子:“我是蛋子僧,长途跋涉,给口酒水喝行不?”
听到他是个和尚,我也就放心了。可我阿娘说了,口渴喝水,这酒切莫沾之。
我当时很是纳闷,既然这酒不可沾,为什么他跟爹爹每年还要那么忙碌地酿酒呢?
“为什么要给你酒水?”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即将口渴而亡,你给我酒喝,便是救我一命,行善积德之事,当得做也。”
他双手合十,十分虔诚。
“喝水也是可以的啊!”
“可我只有喝酒才能存活,阿弥陀佛!”
他又双手合十,意味深长道。
我很纠结,因为我阿娘说了,不酿酒拿去卖,我们一家子就难以生存,我还会饿肚子。可我不给他酒喝,他又会死去,着实令我万分难为。
正在我纠结之际,他又补充了一句“佛主会保佑你的,阿弥陀佛!”
“好吧,我阿娘说了,自家酿的酒要换需要的东西,你有吗?”
蛋子僧一听这话,眉毛一翘,眼皮一提,伸手捻了捻下巴短短的胡须,略一沉思,道:“我这有本《千字文》,是做人考士必读书籍,便赠与你。你若懂得书中道理,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我从他手中接过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本书,泛黄的书页,仿佛是叶落的秋季,翻开来,似乎闻到一股有点霉味的香气,我甚是喜欢。
若然欣喜间,我全然不顾后果,把一坛子阿爹封的老酒拿给他喝。
一饮半坛,蛋子僧有点飘飘乎如羽化登仙之态,“好酒好酒,真不愧为杏花村名酒,醇!”
醇不醇,我自是品不出来,不过我听阿爹说过,原本这杏花村着实落魄,只因百多年前唐朝著名诗人杜牧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结果文人雅客都爱上这杏花村酿的酒,仿佛乎喝上一口,便能化身杜大诗人,领略墨客风骚。也因此这杏花村人的生活才渐渐好过起来。
日子好过了,阿爹才有了成家之心,托媒人介绍了同村里杨姓老爷子家最小的闺女——杨燕奴,也就是我娘。这之后才能有了我。
蛋子僧把整坛子酒灌下后,站在树下,斜阳落在其身,油光了满面,胸口衣襟敞开,身姿“袅袅娜娜”,只见其掏出了随身所带的洞箫,摇摇晃晃地吹奏起来。如若是个仙女,我想我不会有一种饱腹感。
虽然这景不甚美妙,这萧声却宛若春天百鸟齐鸣,清晨鱼儿戏水,夏季雨打浮萍的天籁。
或许是他觉得这酒好喝之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物品所带来的价值,在我的央求下,他答应把萧赠与我。并指点了一二,之后他抱着酒坛子三步一移,五步一晃地离开,临走前仍不忘哼着小曲。
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且与众不同的僧人——蛋子僧。
等阿爹回来,发现少了一坛子酒,我自是得接受惩罚,不过我认为这萧和书所带来的欢喜已经远远超过了惩罚的难过,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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