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许医生总是会和我开点玩笑,虽然有时候有点荤,我知道这是外科医生的习惯,再说在科室里,数许医生最照顾我,我也就接着,并没有什么不高兴。
比如说现在这样,若是要等麻醉师来麻醉,我们并不着急洗手的话,许医生多半会找个舒服的转椅坐着,然后喊我,小朱(猪),来,坐我身上。
我开始很不习惯他们这样。不过后来我见得多了,而且手术室的小护士,很多都比我漂亮,人家就舒舒服服地往教授们的身上坐。嘿,做外科这一行,脸皮太薄了可吃不开。
我们自顾地去洗手,大家都没有说话,一人占了一个洗手龙头,按平时的习惯,许医生总是要说几句的,虽然经常会惹来护士长的抱怨:你们还有没有无菌操作的规则呀!
新的洗手设备来了以后,其实我们已经不需要用那种传统的刷子使劲地磨皮了,但是我看见李教授还是拿着刷子,磨他的指甲缝,手指间隙,磨了一遍又一遍。
我有些奇怪,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多嘴。我洗好手,按要求去垂着手臂,接护士递过来的消毒剂,消毒剂装在类似发型摩丝的罐子里,而且挤出来的泡沫状也很像我们平时用作整头发的摩丝,因此每次我们洗好手,他们几个总是笑眯眯地喊护士:快,给挤摩丝。
不过今天,这样的玩笑也免了,愣头愣脑地喷了点消毒剂给抹匀了,就直接穿手术衣,戴手套上台了。
今天我们要了一个器械护士,因为我们少一个医生上台,平时基本上是我承担了器械护士的职责,但是我未必有她做的利索,我看她不管是穿针的速度,还是台子上的整齐劲儿,不禁在心里感慨,每一门手艺要学好都不是一日之功啊。
李教授今天硬是不说一句话,让我感到了气氛的凝重。
这也太闷了,虽然说平时他们在手术台上天南海北地瞎侃会令我觉得太不严肃,但今天一严肃起来,心情却也是很不轻松。
常规耳后切口,上鼓室入路,这种手术我也见了一些了,没有太多新鲜的,我有些麻木地递纱布,止血,拿吸引器,保持手术视野的干净。李教授简洁地发一些命令:眼科剪,文氏钳,电钻,冲水。我和许医生,加上器械护士一起配合,手术倒是做得很顺利。
器械护士突然冒出一句,“今天的手术本来是张教授做的吧?”我说:“是啊,可是他今天没有来上班,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其实一向并不多嘴,不过今天憋了一上午一句话也没说,有人提起话头,我就不自觉地跟了一句。
护士很神秘地说,“你们科还不知道?”我看见李教授似乎皱了皱眉。李教授平时和张教授交情不错,好像比一般的上下级之间要好很多,这从张教授带他做手术的仔细劲儿就可以看出来。
许医生正在跟着用双极电凝止血,他的手似乎轻微地抖了一下。许医生淡淡地说,“刚进来的时候听说了。”
我有些明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难怪今天上午这么奇怪。
护士一边递止血棉球,一边说,“那个,严小嫣,是你们科的临时护士?”我更加昏了,严小嫣?这是怎么回事?
李教授突然大声说:“水?水!”
我赶紧去看灌注瓶里的盐水是不是不流了,他现在正在做乳突轮廓化,电钻的高温作业,必须用灌注瓶持续地灌水才能保证手术野的温度不至于太高。不过,水还在流啊?我又将输液器的旋钮略微打大一点。小心翼翼地问:“好点了吗?”我可不敢犟嘴说,明明是好的。在台上,主刀就是大爷。
不过李教授竭尽全力地掩护也还是避免不了消息的蔓延。
我将术后的病人送出手术室后,回到更衣室换衣服,就听见两个年长的护士在里面小声地议论。
“那个严小嫣可真是太惨了,还没有结婚吧?”
“结什么婚,刚二十岁。怪可怜的。”
“外地人,临时护士。一个月才三百块。”
“可怜,难怪想找个靠山。”
“听说是严小嫣要分手才闹成这样的。”
“这个张子俊,还是个大教授,也真是没风度。”
“什么叫风度?我看是没脑子,出了这种事,还弄到医院来,不是丢死人不要脸。”
“就是,我看他这回怎么办?”
“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在手术室也不怎么爱咋呼。”
“那是,这好人坏人一眼咋看得出来。”
“那个严什么小嫣,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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