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药熬的浓成一小碗,倒入两只碧透的琉璃瓦中,放上托盘,用银盖盖上。
婉莹公主道:“你们俩,随我来伺候。”
她指的是之前送话梅惹她高兴的宫女,还有一起来的苏阮。
苏阮低头:“奴婢遵命。”
要见墨宸了,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婉莹公主,在照顾他吗……
婉莹公主步态优雅的走着,两个宫女拉着她长长的裙摆,毕恭毕敬的紧随其后。
苏阮亦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药盘。望着公主修长的背影,她莫名有些心慌。
婉莹公主是皇上尤为怜爱的女儿,在她十四岁时就发话,但凡婉莹公主看上的男人,就是她的驸马爷,全天下任何男人都不得拒绝。
公主喜欢墨宸世人皆知,却不知为何,她未曾开口向皇上讨要。
墨宸终身未娶,她亦终身未嫁。
老实说,苏阮上一世听闻她的事情之时就有些羡慕她。
能为自己钟情的男子独守一生,哪怕对方无意,至少对得起这颗心。
这是她比不上的。
穿过几个葱葱郁郁的庭院,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偏殿。
殿外是重重卫兵把守,见到公主,让开一条道来:“参见婉莹公主。”
墨宸就在这里吗?苏阮握紧了手中的食盒,心口突突突直跳,脚步飘忽的跟着公主进了殿。
进入休息的卧房,公主褪下肩上的华袍,依依向床榻走去,“你们都等着。”
苏阮半只脚都迈出去了,又被迫的缩回来,僵硬的站立着。太远、太远了,她所立的位置,只能看见房间东面的墙面放置的那架沉香雕花千工床的背影,完全看不见榻上之人的样貌。
她急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飞出来了,却什么也不能做。
“醒了吗?”公主拉起一边的帷幔束起,探手去试墨宸的额头温度,发现额头还是滚烫,急的险些掉泪。
“大人还是未曾醒来……太医说若熬不过今晚,可能就……”那侍女也是泪水涟涟。
“不许说晦气话!阿宸一定会好起来的!”公主甩手给了侍女一个巴掌。
“是,奴婢知错。”侍女跪在地上发抖。
墨宸还生死未定,婉莹公主也没心思计较过多:“药拿过来吧。”
缄默的苏阮心口一颤,连忙走近,离床榻还有一丈时却被公主喝止:“将药端来。”
她只允自己的贴身侍婢靠近。侍婢上前从苏阮手中接了药碗,转递给公主。
苏阮终于离床榻近了些,可惜帷幔遮盖大半的样貌,她仍旧只能模糊的看着他的身躯。
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心上爬行,搅的她快发疯。
婉莹公主略搅拌药水,试了试温度,便让他人扶墨宸坐起,亲自喂药。
苏阮看着她的动作,心底发冷。
“咳、咳……”
药汁呛到了墨宸,他微弱的咳嗽了几声,竟幽幽转醒了来。
“阿宸!你醒了!”婉莹公主连忙放下药碗,惊喜的站了起来。
“公主……”墨宸虚弱的喘着气。
侍女殷勤道:“墨大人,您昏迷这两日,公主都彻夜不眠的守着您!”
“是吗……多谢公主……”
“阿宸!”婉莹公主根本不容他多说半句,一把扑上去抱住他,突然就失控的大哭起来,“我以为你要死了!你知道你伤的多重吗?离心口只差半寸!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御医说你可能挺不过去,我……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墨宸死里逃生,力气还未恢复,虚弱的根本没有力气推开:“公主……咳咳……”
苏阮一言不发,稍不注意,就咬破了唇,血把嘴唇染的绯红。
她发誓,这世上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公主”,他醒来这么短短片刻,已唤了三遍。
千辛万苦的跑来这里,就为了看这画面吗?
把心一点点的揉碎的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了……
墨宸和婉莹公主不过说了几句话,又因为虚弱而昏迷过去。立马,就叫了御医来查看,御医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既然信赖了,就生命无忧了。”
“走吧。”婉莹公主心情大好,说话的声音都上扬的,“去找太子哥哥!”
寝宫安静了下来。
双方交替短暂的空隙时间,苏阮才得以走到榻边,低眸看向数月不见的男人。
墨宸紧紧的闭着双目,长长的睫羽在烛光映照下落下一层阴影,遮盖住他的眼睑和笔挺的鼻梁。
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连那性感的唇,也淡的没了颜色,在他身边,甚至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呼吸。
他的上半身赤裸着,厚厚的绷带围绕着胸口往下稍许的位置缠绕,露出几抹绯色。
依旧是如山水画般的容貌,却因为了无生气而变得那样陌生。
苏阮不自禁的伸出莹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抚上他秀挺的眉头,一点点下滑到他的眼睛、鼻梁、面颊……嘴唇,唯有嘴唇,还有些许的温度,让她流连忘返。
上一世的眷恋被长长的岁月磨平,是被时光的酒典藏发酵,还是被埋入地底腐烂,她不知道……
如今斗转星移,时光更替,他在她心中还有多少分量,连她也丈量不清。
上一段婚姻失败的教训告诉她,这世上,婚姻并不可靠;
而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故事亦在告诫她,爱情,也并不长久。
苏阮移开了落在他唇上的手,抬手,拔下发上的素簪。
这是他送她的第一枚发簪,虽然只是最简单最朴实最廉价的银簪,她对它,却比那枚昂贵的月光石发簪更为珍爱。
将发簪放入他的枕下,转身便打算离开。
“参见太子殿下!太傅大人!”
苏阮心口一跳,暗道糟糕。
大门已经被推开,脚步优雅的太子与太傅并肩走入,边走边说话。
“圣君之事拖不得,殿下……”
苏阮低着头从两人身边路过。
“一定要杀掉他!”
苏阮抿了抿唇,仍旧继续前行。
这处僻静,也无人巡逻,皆在前门镇守。
苏阮出了殿门,就转入大殿的背面,贴在门板上,侧着耳朵聆听里面的话。
“他方回宫,若这时下手,也未免过于急躁了些。”太子道。
太傅道:“此时不下手,难道要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再一决生死?他手上有人尽皆知的先皇遗诏,而且国师已经回来鼎力相助,老臣之中必然会有一部分向他们靠拢,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他们就会发展成朝中一派难以控制的力量……”
苏阮这时已将之前的心事给收了起来,百里溯为她而入世,力所能及的范围,她一定会帮他。
现在太子和太傅是在为是否要出手对付他而争执?
“此事我们不出手,也必然会有旁人出手。届时我们不出一分力,可坐收渔翁之利,何乐不为?”太子坚持己见。
“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优柔寡断。”苏阮心道。太子这样优柔的性格,适合当一个盛世明君,想做这乱世的帝王,就差了些霸气。不过,这事也说不定,毕竟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太子还年幼,将来遭遇什么重大变故的话,性格脱胎换骨的改变也说不准。
“殿下的想法,何尝不是其他人的想法?殿下不出手,出手的就是三皇子。”太傅的声音很是担忧,“殿下……恕臣直言,您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观战之中失掉了局面啊!今天四皇子、八皇子有多殷勤多讨好你看不到吗?他们平日不将你放在眼里,若你这时能出手解决掉圣君,您在皇子中的地位就大不一样了,三皇子正是如此通过一件一件的事情树立他的威望……”
太傅大喘气:“微臣知道,与您说这些也无用,您向来是谨慎行事的,但是微臣必须要让您知道,这宫廷里,您的些许犹豫换来的就是杀机。”
房间里的脚步动了,太傅接着道:“微臣这几日一直告诉您,墨将军只是受了轻伤,其实不是……墨将军被一剑穿了胸口,若非他早有提防穿了护心甲,导致剑锋下滑了半寸刺入肋骨,这才侥幸的没有当即毙命!即便如此,他到现在也还是危在旦夕,能不能熬得过今晚还是问题。”
太子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怎会?阿宸他……”
“这正是因为您的犹豫啊,殿下!若您及早对三皇子下手,何来今日之痛?”
太子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我知道了。好,这次我来出手。”
“谁?!”一声轻喝,火把亮了起来,照亮这一方地界。
苏阮想逃已经来不及了,方跑几步就被团团围起,捆住双手、塞了嘴带到太子面前。
“你居然在这里。”太子很高兴,“竟敢躲到我的寝宫,难怪我的侍卫搜遍皇宫也找不到你。”
“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谈话!”太傅明显要凶的多,“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慢着。”太子阻止了侍卫的行动,微微笑着打量苏阮,“太傅,这位是圣君从宫外带来的女人,据说,圣君就是为了保护她才表露了身份,我想,她对圣君而言应当是很重要的人吧。”
太傅皱眉道:“圣君心爱的女人吗?你确认她对圣君而言很重要?”
苏阮不断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是嘴里塞着布,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然。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那种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圣君和她说话之时,眼睛黏在她身上都移不开了。”太子淡淡的笑着,“我想将她作为诱饵,诱使圣君入局,如何?”
太傅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只要设宴令圣君前来,到时候自可将他斩杀……”
“呜呜呜……”
苏阮仍旧不断的发出呜咽之音。
“拿掉她嘴里的布,听听她在说什么。”太子摆手,“可千万别向我求情啊,我最讨厌听这种话了。”
苏阮手里的布被扯了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愿协助殿下……咳咳……刺杀圣君……”
“哦?”太子玩味的扬起唇角。
“我们身边何其多能人,无需你帮忙。你只要乖乖的呆着做诱饵就够了。”太傅对苏阮不屑一顾。
苏阮的气息终于抚顺了,咽了口口水:“只有我帮你们,你们才能成功!”
“小小女子,竟还口出狂言!”太傅摆手,“将她拖出去,灌下软骨散!”
两边的侍卫立马前来,一左一右的抓住苏阮的肩膀。
苏阮眼见就要被拖出殿外,也不挣扎,只冷笑着道:“呵,那你们就去吧,两个蠢人!你们连圣君的实力如何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谈什么刺杀……”
“等等。”此言挑起了太子的些许兴趣,“你了解他?”
侍卫放开了苏阮,苏阮的手臂都快被拉的脱臼了,揉了揉,呲牙咧嘴:“我与他出生入死,怎会不了解?”
太子优雅的轻笑道:“苏阮,我很想相信你的话,但你也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圣君如此待你,你却要杀他,说出来,实在不太可信啊。”
“我要活命?还需要别的理由吗?我与他认识不过几日,难道要为他把命都舍弃掉?”苏阮冷声。
这么直接的回答,倒是令太子一愣,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阿宸还在修养,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
太傅:“殿下……”
“移驾偏殿。”
……
东宫偏殿。
“他的武学当今世上怕是已经无人能及,哦,宸哥哥也许可以一试,但是如今宸哥哥的身体状况……”
苏阮大致和太子描述了这一路上所见的百里溯出神入化的剑法。
太子听毕皱起了眉,他似乎不信,一直低着眉沉思。
思量之后,太子谨慎道:“去请皇城司的人过来,还有,目睹三皇兄之事的侍卫,叫来。”
片刻后,来了两个皇城司的守卫。
“参见太子。”
太子问道:“今日在帝都之外,圣君发怒之时你们在场?”
“是,属下们赶过去时,地上躺了三十几个守卫,皆是被一击必杀。而三皇子握着剑站在血泊之中,全身都是血……”回想那一幕,守卫脸上还有些惧怕,当时百里溯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知道了,退下吧。”
侍卫也被带了上来。太傅道:“今天三皇子和圣君之间的事情,详细说说。”
侍卫道:“是,早上的时候,三皇子去迎接圣君陛下,不知怎的就惹恼了圣君,他去撩开车帘的时候,陛下突然卡住了三皇子的喉咙,三皇子完全动弹不得,后来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你确定他是完全动弹不得?”
“属下看到的的确是这样,而且三皇子摔倒后好久才能爬起来。”
“退下吧。”
两拨人都退去之后,太子和太傅对视一眼,脸上少许露出了凝重之色。
三皇子的实力他很清楚,与他不相上下,他们这样的实力拿在哪儿都是绝对的高手。
倘若三皇子这样的实力,在圣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那么,圣君的实力的确是深不可测啊……
连一直叫嚣着要去刺杀的太傅也闭上了嘴,低眉深思。
刺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击失手,后患无穷。
若圣君的实力已经强大到无人能一击击杀,任何刺杀都是无用功,收拾不好,反而会惹上麻烦。
苏阮将他们俩脸上的忌惮之色收入眼底,暗赞百里溯的聪敏。
他初来乍到,身边又无人回护,其实极其被动和危险。倘若他悄无声息的进来,低调的为人处世,不用想,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马上就会奔上去迫不急定的斩杀他以除后患。
他一入宫就展露身手和实力,尤其是对三皇子展现出来强横的一面,瞬间就将他在宫中的地位奠定了下来,如今谁想动他,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无形之中,他已经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至少那些四皇子之类的绝色是完全不敢对他有歪心思的,现在需要注意的,也就是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狠角色了。
“想刺杀,也不是不可以。先下毒,再刺杀,就是绝佳的办法。”苏阮这时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当那个投毒的人,先让他丧事功力,然后再刺杀,就能一击杀死,而且,不会有人想到他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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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gracewith的花花和钻石哈,么么哒
墨墨这算被揩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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