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姥姥希望你到凉衣去一趟,去救一个人。”两鬓斑白的老太婆细心打理着身前少女的秀发,周围是一片盛开的樱花,白雪在脚下融化。
“凉衣?去救谁呀?”少女身着白色衣裙,裙袂上也绣着淡红色的樱花。
“从凉衣来的送话青年会带你去的......”
“姥姥,要救的那个人很重要吗?”
“嗯”
樱花州的北峪郡是一片雪域,漫天翻飞的飘絮从未停歇,一只怀孕的雪兔蹿到少女脚下,啄走一片樱花,焦急地奔向苍茫的飞雪。
“母亲,你说夜空是神离的外衣,那这件外衣一定缀满了夜明珠”稚嫩的少年蜷缩在雾都之山的一角,隔着块巨大的光幕和母亲聊着天,手里拿着精致的星轨,正一匝一匝的拖拽着时间,拖拽着一切被时间束缚的命运,“咔哒”一声黄金星针戛然而止,精确地指向一颗泛着蓝光的亮星,亮星周围溢出火红的光晕,正燃烧着星子的光华。
“景魂,你快看那颗燃烧殆尽的蓝星”光幕后是一位憔悴不堪的女子,女子眼神中透露着疲惫和不舍,白皙的脖颈处悬挂着璀璨的三角星银钻,她的笑是那么的美,就像是夜空中不断闪烁的星辰。
“母亲,善良的星子消亡时会陨落人间,那颗蓝星正在接受神离的审判,要让它化为灰烬。”
“孩子你错了,也许连神离都是这夜空中一颗平凡的星,他也没有能力掌控别人的命运,反而这颗涅槃重生的蓝星会深深的介入你的命运......”
堆积如山的柴垛架起了几丈高的火葬台,零归被结结实实的绑在台顶,人群里挤出一个小姑娘好奇地问:
“爹爹,那个哥哥为什么被绑的那么高啊!”
“那人是个坏蛋,是个恶魔,听爹的话拿鸡蛋砸他。”说完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递给小女孩。
“我才不呢!哥哥那么可怜。”说完她撅起嘴就跑开了。这时一个杀猪汉子见缝插针就挤了过来,手里捧着神离的雕像,佝偻着身子恭恭敬敬地摆放到柴堆前,表情夸张的点燃了三支香插到香台里,嘴里还嘟囔着“恶魔唯一的用处,就是为神离的审判而做的准备,是神离的祭品。火葬祭天,点火!”
班城古道上,那棵枝繁叶茂的千年梧桐宛如一顶青葱华盖,鹤立在众多的杂树中央,格外耀眼。枝桠上那个盆口般大的巨巢里腾起一只乌黑的雄鸟,朝着零归火葬的地方掠去,面对疯狂翻腾的炽烈火焰,迅捷地衔起一根半段燃着的木条,向东方雀跃而去,在天际留下一条漆黑的烟迹。没过多久,这片隐秘的丛林里也开始了一场更为壮烈浩大的火葬,那只雄鸟为自己举行的火葬。
零归绝望地在大火中挣扎着,死亡笼罩着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乱,他才真正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害怕死亡,害怕痛楚,他用尽全力歇斯底里地呼喊,眼泪和汗水浸透了衣物,直到身体无力地瘫痪下来,直到自认为必死无疑,他才猛然地睁开双眼,看了这个他无所留恋的世界最后一眼。倚项其实并不愿意让剑魔就这样死掉,他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剑魔真正觉醒的契机。就在这时,攒动的人群中飞出暴雨般的璇玑,这些高速旋转的陀螺边缘被做成锋利无比的锯齿,刹那间便抹过一队黑甲士的喉头。操控璇玑的那群白衣人都带着诡异的面具,都是双手合于胸前,五指轻灵而快速地屈伸间,璇玑便随着手指弹动的节奏变幻莫测,周围的环境被璇玑拉扯地模糊不清。
在众人的意识里,大火的焰红逐渐被海水的深蓝所替代,海底的沉沙中矗立着无数木桩,每根木桩都绑着昏迷不醒的零归。倚项身后站着鬼魅般的五个蒙面人,左起第二人也迅速地在胸前合起双手,手指娴熟而优雅地扣出一道道印决,身后飘出一只圆锥状的玉璇玑,尖顶朝下,锥底上立着神离的小巧雕像。炽红火焰从雕像中腾跃而起,极速蒸发着四周的海水,显露出真实的世界,那丈高的柴垛依旧火势滔天,火焰中两个白衣人正卖力地解着绳索。另外四人冲上前去阻止,和两人展开了持久的纠缠战。依新派来的精锐卫军也加入了进来,使得场面混乱不堪,以致他们都腾不出手来解救零归。狂风漫天中,莫依旧身着黑色披风,头戴银白色兜帽,悄无声息地朝火海走来,趁着三方人马酣斗而无暇顾及时,偷偷地带走了零归。混战地点的远处,身着蓝色高领锦衣的青年将头深埋在领口里,狠狠的捏了捏手中的长剑,后又匆忙地离开了。
莫将零归带到刚发生火灾的班城森林里,方圆百里一片狼藉,那棵千年梧桐也被烧得焦黑,最后终于在最东边的农家安顿了下来。这户人家只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和他们的孙儿相依为命,老头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神医,儿媳们死于战乱,在这悲痛之下他的心力也散了,还好给他留下了一个聪颖的孙儿,才让他以采药继续生活了下来。家门前流淌着一条宽阔的溪流,才在这场森林火灾中幸免于难,这条河流发源于漂城的腾格里雪山,河水自雪山而下蕴带着一股透心的冰凉。茅草屋被一片茂密的翠竹林掩盖着,依靠着凉衣和丹朱的分界山脉——云雾山,自凉衣通向丹朱的夹道关须经过这片繁盛的翠竹林才能到达。言心婉带着受伤的白衣幻术师逃向班城,在这条通向丹朱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零归和莫。
莫一边照顾着昏迷的零归,一边和言心婉聊着凉衣近来发生的巨变。
“姥姥只说让我到凉衣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却没说是谁,真没想到要救的人是他。”言心婉望着满身伤痕的零归。
“消息是凉衣一个叫酒信老的派人送来的,姥姥得知那人的消息时,那股子兴奋劲,让我都惊讶万分,她从来不这样的,看来姥姥和那个酒信老的关系不一般呀!”言心婉接着说道。
零归醒来后,望着陌生的四周宛如梦境,仍溺在这一系列的打击中。
“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会没事的。”莫坐近了一些,安慰着他。
“喂,你没事吧!”言心婉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没事。”零归定了定神从床上坐起,别扭地动了动身子静坐一旁,听着两人絮絮叨叨的鼓励和安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时不时露出冷漠的傻笑。
主人家在神离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慷慨地拿出自家酿制的班城曲酒,上了一桌好菜招待他们。曲酒本色中就蕴带着一种酸浓的苦涩,连莫都喝不习惯,零归竟喝的格外自得,他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话就更少了,但脸上始终挂着一副别人看不懂的若无其事的微笑。
尽管莫和言心婉极力阻挠,零归还是准备回到依新,那里毕竟是他唯一的归宿,承载了他生命的全部。依新正面临着一场大战,凉衣人都以为是零守义救走了零归,纷纷站在了依新的对立面,七城中就除了罗瓦还在暗中帮助他们。零守义心里知道这场恶仗从头到尾都无法避免,若不是在对抗剑阵派秦明时损失了太多的兵力,倚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向依新宣战,现在只有全城戒备,拼死反抗才有一线生机。就在这紧要关头,零归又莫名地回到依新,爷爷和大哥尴尬地安慰着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零守义就准备将他送走,也许这是他最后唯一能做的。但大战一触即发,送走零归成了幻想,零守义无力地看了零归一眼,没再说什么,拉着零天佑转身就去备战了,这一幕和叶城发生的一摸一样,深深地刺痛着零归。连在最后的生死存亡时刻,他都没能够像哥哥一样和最亲的人一起共度劫难,他感觉到虽然自己是那么的留恋依新,但依新却始终把他当做过客,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零归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他无法承受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忆从眼前消亡,无法容忍在命运面前卑躬屈膝,更无法面对那个行将失去归宿而苟延残喘的自己。
“咚咚,咚咚......”战鼓声震耳欲聋。
阴云密布的依新城外,身着黑铠甲的战士铺天盖地的涌来,似乎没有察觉到护城河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就像护城河边的黑鸦没有听到雷霆般的战鼓声一样,他们都被死亡所深深吸引,前赴后继地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疯狂地屠戮。
“嗖嗖,嗖嗖......”依新城墙上箭如雨下。
府邸后院的瀑布击起无数水花,倾泻声、箭雨声、马蹄声、战鼓声、嘶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支永远也唱不完的送葬曲。零归呆坐一旁,聆听着这支可怖的曲目,心脏处的那把黑剑和着节奏不安颤动着,看着倾泻下来的秀美水幕,沉默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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