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嗤笑着。
潇潇的雨声,砸在木窗上,屋里的红烛快燃尽,
那女人该走了。
他再次开门,她依旧站在潇雨中。
海兰珠静静的看着他,出门前,连鞋袜都未穿,
薄如蝉翼,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清瘦的身骨。
可他看到她,冷冷地,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再避讳她的目光,
那样疏离的眼神,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皇太极越走越近,雨声嘈杂,于她却仿佛是一场默剧,她只听到他的脚步声,空洞的回响。
她的心越跳越急,定定地站在那,定定的见他靠近她,
然后——
整个世界静止了。
她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他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她怔着,那种感觉,宛如电光火石间,狠狠从高空坠下,她粉身碎骨。
雨势渐大,她一个人,站在磅礴的雨水里,良久的、沉静的。
他已经走了,可是她还站在这里。
哗——
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是谁为她撑起一方晴空。
她兴奋的回眸,一见,失落。
祁纳嗤笑着,见是他,她怎将失望刻画的淋漓尽致,
她向来聪慧,却如此执拗。罢、罢、罢!
“别等了——”祁纳轻言:“回去吧!”
——
皇太极倚靠在木椅上,滴答、滴答,水珠滴落的声响。
他闭眸静听着,不知何时一双清凉的双手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似梦,非梦!
他未吭声,只由着那修长的手指为他一遍遍按压。
“振翅欲飞的凤凰、缀满珠玉的凤冠”皇太极低喃着。
语毕,他感觉到那轻柔的指尖微颤,那人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那温热的气息逼近,正贴着他唇时,
“我想见你穿嫁衣的模样。”他喃喃:“兰儿——”
皇太极睁眸,一见,失落!
玉儿无奈的笑起:“大汗,玉儿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
她吻上他!
————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哲哲早起,阿娜日在她身后为她梳着新式的发髻,福晋的发丝又长了,可犹见几根银丝,阿纳日怔着,指间微颤着,哲哲不解,问道:“怎么了?”
阿纳日连忙回神:“没什么,福晋,今儿清晨玉福晋是从大汗寝房里出来的。”
哲哲挑眉:“噢?赛琦雅终于如愿以偿了。”
“是,赛琦雅福晋捎信来了。”
“她动作倒是挺快。”哲哲脸色渐沉,她让海兰珠被打入冷宫,可这会儿赛琦雅却避而不见,只捎信而来,信中说来她们此刻并不适合会面,哲哲轻笑,将信揉捏成团:“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练得熟稔。”
哲哲并未多言,眸中闪过一丝促狭。
——
如莹端着晚膳踏进海兰珠的寝宫,一桌佳肴,却都是大汗爱吃的菜食。
圆木桌上,像往常一样放置着两套碗筷。
如莹鼻尖有些微酸,海兰珠拿起碗筷,若无其事的咽下米饭,她身旁的位置一直是空着。
满碗的米饭,未动的竹筷。
还有一屋的清冷。
近一个月来,兰主子一直在等,等到膳食凉去,等到沉寂深夜,却依旧是她一人入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海兰珠细嚼着,如莹见状,在她身边跪下:“主子,您这样,如莹难受。”
海兰珠瞥过她,眉心蹙起:“起来吧。”
“主子,您多少人日子没出过门了?答应如莹,吃过晚膳后,如莹陪您去花圃散散心好吗?”
她垂眸,却又不想她担忧:“起来吧。”
“那您答应吗?”
她轻点着头。
晚风徐徐,如莹搀扶着海兰珠:“兰主子,您慢点,天气冷了,出门前您就该取个围脖带着。”
“没事”海兰珠笑过,此刻冷风拂过,正好吹尽她的倦意,
入冬了,御花园里也失了斑斓的色彩,
花盆底鞋走过鹅卵石铺过的小道,涌入熟悉的记忆,她转眸,望过那片假山。
——倦鸟迟归!
一字一句依涌入她脑畔,唇边浮过知足的笑意,她睨的出神。
可那年假山上的鸟巢却早已不见踪影,
“大汗,近些日来文武百官纷纷上书。”祁纳跟随在皇太极身后,例行禀报。
离开崇政殿后,皇太极欲回书房:“从御花园绕过吧。今儿我有些乏。”
“大汗”祁纳躬身,递了个手势:“请。”
皇太极轻叹,崇政殿里快让他透不过气:“他们劝我早成大业?”
祁纳点头。皇太极语浅笑:“他们是真懂我的心思?”又重心长的说:“以力服人者霸,以德服人者天,唯有以仁德治天下,以礼法管理百姓,天下才真正归心呀。”
“大汗所言极是。”皇太极转身见祁纳:“近日里你很寡言。”
祁纳一怔,他问起:“有心事吗?”
“没有——”
“和我回书房,我有重事和你商量。”
海兰珠闭眸轻呼着,如莹在一旁低语:“主子,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转身之际,却刚好撞见相向走来的两人,猝不及防的相遇,海兰珠愣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相遇,海兰珠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立马请安:“大汗安康。”
皇太极转过脸,这时才发现站在一旁海兰珠。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见她,一言未发,
拒人千里的冷漠,令海兰珠不由得缩了缩。
海兰珠下意识的揪着自己的拳心,逼自己面对着尴尬的局面。
今儿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是她残忍地割裂了一切,难道还能期待他一直等在那里?
祁纳半掩着眸光,见她又瘦了,
海兰珠想说什么,可身后的柔声先她一步:“大汗,您在这儿?”
所有的视线寻声而望,是玉儿踏着轻盈的步子走来:“还有姐姐,你也在?”话语间夹着淡淡的嘲弄。
海兰珠回眸浅笑着,那一声‘姐姐’,熟悉却令人陌生。
皇太极没在看她,却对玉儿笑了笑:“天色晚了,昼夜温差大,别染了风寒,出门前你该披上斗篷。”
玉儿先是一怔,大汗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受宠若惊,只含羞的垂眸:“谢谢大汗关心。”
他顺势搂过玉儿:“不是说好今儿去你那用膳,你怎么又乱跑。”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海兰珠一眼,她已垂首,却只字未吭,
这如同当头一棒,令海兰珠几乎站不稳。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
祁纳怔着,大汗明明是要回书房,却硬在她面前作戏,他见她,睁了睁眸,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
皇太极搂过玉儿与她擦肩之时,祁纳跟随其后,
海兰珠咬着唇瓣,她宁愿赌一把,轻叹的喊着:“祁大人——”
那一声,足够令四处空气凝滞。
皇太极怔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停驻,祁纳诧异,转身,犹见她眼中的晶莹,
都等着她的下文。
“那晚,谢谢你。”
语毕,还未等在场人反映,她就微微躬身离开了那里,
她浑身发抖,只怕再也力气支持下去。
她走得又急又快,只留了一片沉寂。
——那一夜,谢谢你!
她走得又急又快,她承认自己害怕,
害怕拼尽了一切,却得不到他正眼相待,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宁可后悔,也不要有遗憾!
鹅卵石的小道,又长又远,她快走到出口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胳膊。
那力道直逼着她转身,却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什么意思?”他直问。
“嘘寒问暖而已!”
皇太极轻咬着唇:“仅如此?”夹着无尽的猜疑。
“仅如此!”
“海兰珠,”他一字一句的喊着,滚滚怒意,宛如岩浆,噗的冲上胸膛,
这便是她最擅长的伎俩?
他为她快疯了,她却还有本事将他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然后自己一走了之,
他不信,不信拿她没辙,
素净的长愤愤的直点着她的额头:“你——真是好样的!”
说罢,他拂袖,转身而去。
“既然你不愿再见我,又为何不废了我?”她眸中的濡湿直颤着:“既然你将我弃之敝履,又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他这样对她不理不睬,她快承受不了——
良久——
“你想得美!”他低喃。
低沉而迷人的声线在她耳畔萦绕。
玉儿见大汗回走,
上一刻的关怀备至,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惯有冷峻淡漠:“大汗不是说去玉儿那用膳吗?”
“我还有政事,你先回吧,祁纳,你跟我来。”
祁纳早已察觉大汗微变的神情。
尽管在玉儿面前,大汗未透露任何声色,
可大汗见他的神情,夹着咄咄的气息。
祁纳自知兰儿说的是娜木钟大婚那晚,他为她遮风挡雨。
更知道兰儿在用他试探大汗!
祁纳淡笑着,以为自己隐藏够深的心思,却还是被她识破。
他对她,有过内疚、怜惜、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爱。
若为她而死,也便是还她的债!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