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前生（2 / 2）

“不是我，是宿命。月神，你真的忘记梵摩大神坐化前给我们的忠告了——作为神，最怕的就是和凡人一样，被宿命左右。”日神悲哀地看着潇雨，那种表情竟是无比复杂，“月神，你真的，堕落了。”

潇雨听到这这席话，全身一震，体内蛰伏的东西似乎正一点点苏醒过来。

“月神，上次我还能帮你，让你历经百年还能重归冷华月城，这次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日神一语毕身体已经化为万千日光，消失而去。

潇雨咀嚼着日神的话，心中竟无一点主意，想要聚敛心神却如何也不能。她浑浑厄厄地在玄冰炎火中冲撞，竟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

也不知这样她走了多久，最后直至在烈焰中看到了一张张被玄冰冰封的脸才猛然惊醒过来，觉得心神为之一清。那正是净长老和紫之一族一干人等。

“净长老，净长老……”潇雨连喊数声，心中突然悲切，想到日神的话，生怕紫之一族出现差池，于是往紫之一族驻扎地快速而去。

冷华月城之上，恢宏的月殿在月光的照耀下光华流动，绚丽无比。赤圣女刚刚回来，显得有些疲惫，穿过月敛池的时候，却看到了蚀圣女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蚀圣女在观赏月华呢。”赤圣女换上一脸笑意。

“不是在观赏月华，而是在探知月族命运。”蚀圣女的声音很冷。

赤圣女低头，果见月敛池里赤、蓝、紫、黑四弯新月各据一角，柔光透过湖面渗出来，四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变成银白的月光，照在两个人身上。

“那弯紫月似乎光华有些黯淡了。”赤圣女看得真切，说道。

“赤圣女看得果然真切，只怕这正合你心意。”蚀圣女冷哼。

“蚀圣女错怪了，身为月族圣女又怎会动这样的念头。”赤圣女笑脸依旧。

“你看，赤色的那弯也黯淡了些许。”蚀圣女开口。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赤色的那弯光华也黯淡了下去，甚至有急剧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赤圣女第一次有些慌乱。

蚀圣女不说话，但紧接着，蓝色的和黑色的弯月光华也同时黯淡了下来，最后，池中的柔光几不可见，紫色弯月的光华竟盖过了其他三弯新月。

“月华紧随月神，月神座下四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蚀圣女缓缓走过来，眼中的寒光聚集在赤圣女身上，最后说道，“我只希望最后赤圣女不要做了月族的罪人。”

蚀圣女缓缓离去。

赤圣女现在月敛池旁，看着那逐渐淡去的四弯新月，久久不语。

“你动摇了！”月敛池中突然绽开了无数的繁星，银白的湖面转瞬变成漆黑一片，那星光一点一点地在湖面上跳动。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如何进来的？”赤圣女惊恐。

“区区一个冷华月城还难不到我，何况我只是将意念传到此处，又有何难。”那个声音在湖面上徘徊。

“若是被发现了，只怕你就只能囚禁于此了。”赤圣女说道。

“如今月神不归，这里还没人能拦得住我。”那声音很是自负，“我来是要告诉你，紫之一族一定要全部冰封白骨崖。”

那声音说完满池星辰退去，湖面再次变得银白，赤圣女眼中神色一变再变，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举步离开。

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不曾走远的蚀圣女看在眼里。

潇雨赶到紫之一族驻扎地的时候，玄冰炎火已经蔓延了过来，并且正呈包围之势，紫之一族正在建立阵法阻止二物的蔓延，可是被放逐的命令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不能离开，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白骨崖等，即便是死，也只能等。潇雨突然觉得她对不起她的族人，面对这样的情景，他们真的是螳臂挡车，可是他们一直都是在希望的，希望能重返冷华月城。她也突然明白身为月神是不能推脱的，眼前就是她推脱后的结果，她逃避了自己的责任。

当她出现在族人的眼睛中时看到的却是族人憎恨厌恶的表情，那一刻她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族人。

“母亲。”在看到前代紫圣女时她的声音怯生生的。

她的母亲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出口，最后终于说道：“看看你的族人，救救他们吧。”

潇雨也看着自己的母亲，想说什么终于也没说，她转过身，对着自己的族人大喊：“我以月神的名义下令：紫之一族速速离开白骨崖，返回冷华月城。”

她的族人愣了一下随后欢呼，前代紫圣女也露出了笑容，吩咐道：“摆开阵法，先离开此地。”

4\

可是当紫之一族正欲布阵准备离开之时，四周火焰突然窜起，甚至只是刹那，火焰中的赤华倾荡而出，落于紫之一族驻扎地的天空，依稀可见一轮赤月正缓缓升起。

“赤圣女！”紫之一族的人齐齐一震。

那一抹赤霞瞬间遮蔽了天空，与火焰融为一色，炎热的气浪铺天盖地地涌来。

“潇雨，动手。”前代圣女果断地喊。

潇雨一点头，紫衣翻飞，暴涨的紫芒如同凤凰展翅般迎了上去。

“其余的人不要停，继续布阵。”前代圣女命令她的族人。

然后，她身影翩飞而起，和潇雨并肩而战。

潇雨的紫芒如一把利刃，瞬间撕裂那火焰，冲天而起，而在完全不自觉的情况下，潇雨手中已多出一双月刃，银白中澎湃着汹涌的月光，正将那紫芒一点点变得强大。

而牵引火焰的赤圣女则是一惊，见潇雨连月刃都已经召唤出来了，则说明她的身体正在和月神之魂一点一点地融合。只见她眉宇间闪过不甘的神色，接着又变成明显的愠怒。她心上终于一横，整个人瞬时如同一只巨大的赤鸟，穿起无尽的火光，似乎那整个白骨崖的炎火都聚集而来，弥漫在赤圣女周遭，烧得天际一片通红，赤圣女如同凤凰涅磐一般，那场面当真是华丽壮观至极。

此刻，在白骨崖岸上的一个神秘人面纱下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声“是时候了”，接着只见他将左手食指放于嘴边，轻盈而底气十足地喝道“乱神！”

刹那间他的眼神由初始的温软变得寒光激迸，杀气无穷无尽地喷射而出。

那漫天的火焰突然就铺将了下来，在不断消磨着紫芒的力量，月刃的月光源源不断地补充着力量，潇雨却处在一种模糊与空明的奇怪状态之中，只是月刃在自发地运转，又或者好像是在被另外的人操纵。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乱神”低低地传来，声音不大却刹那间让人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二字在隆隆作响，占据了所有意识。

天空中的紫芒登时萎顿，月刃倾刻间碎作无尽的月光被随即扑至的火焰吞没。

然而众人只是片刻地失神，瞬间恢复过来却发现炎火已经近在咫尺，想防御或是逃跑都已经不能。

炎火一扑而下，终于整个白骨崖沦为一片火海。

赤圣女站在火焰顶端，观察着火焰中的一举一动，眼里寒光如雪。

而崖顶上的那人并不到此为止，他双手迅速纠缠绕开，结出一个奇怪至极的手印。

随着这手印的结出，天空突然黯淡，日光开始收缩，地面迅速变得漆黑，然后一颗两颗，无数的星辰开始闪现，垂下淡淡的清光。

那些星辰逐渐开始运动，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出一定的阵形。那人的嘴角再次弯了起来，看得出是在笑。

“唉。”一声不大不小的叹息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闻声他不由全身一震，缓缓地回头，却见金衣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金色的眸子中闪动着太阳的光泽，在这黑暗中极是刺眼。

“日神，你还是来了。”他转过身，轻叹。

“她爱着你，而你却在伤害她，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涟星。”日神的眸子里金色一荡。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天下间的事果然瞒不了你分毫。”涟星摘下斗笠。

“千衣宫宫主！”日神的神色有了愠色，“当年你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使得她轮回六道，堂堂一代月神，身陨魂囚，不得不借据圣女的身体安放魂魄，一代又一代，受尽囚禁之苦。如今她肉身回归，你又想让她重蹈覆辙！”

“囚禁她的不正是你吗？”涟星却是挑了挑眉，“她渴望自由，而你用月神的头衔一直在囚禁她，与其那样活着，不如我来帮她。”

“你这是在帮她吗！”日神动怒，“曾经不杀你，是我答应了她，如今不杀你，誓不罢休！”

只见日神眉宇间金光来回，紧接着就看见漆黑的夜幕里突然由万千光线刺穿，日神手中的光芒下一刻就停留在了涟星的脖颈上。涟星却不躲，脸上的笑容也丝毫不减。

“我迟早是要死的，千衣宫的血脉本就是逐日衰微之相，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即便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只是我一直放不下她，想见她这最后一面，现今日神殿下亲自动手，那自是我最好的归宿了。”涟星突然诡异地一笑，脖颈迅速迎上那璀璨的金光，“如今，你一个活人，只怕在她心里也永远比不过我这个死人了，冰封，你爱她，却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所以我们俩在她心里，始终我比你重要。”

涟星脸上的笑容突然浓烈了起来，他的眼神向火焰中看去，那紫色的衣阙已经看在了这里。

“冰封，她在看着我们呢，你又输给我了。”涟星笑容大盛，接着滑落下去。那沾了涟星血的日光陡然腾起，刺穿夜幕，群星淡去，日光重现。

潇雨刚才被火焰埋没，虽然来不及防御，但毕竟是月神之躯，身体周围的“障”抵御了伤害，她被卷到火中，却看到自己的族人在火焰中挣扎，那传送的阵法只完成了一半，她那一刻心中暗痛，暗自召唤出幻力，为他们召唤出了“障”直至阵法完成，看着族人传送而去，可是在火焰中依旧留下了几乎过半的尸体，她在火焰中困难前行却看见了她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她扑过去，大喊：“母亲！”

前代圣女强睁开眼，眼睛里却是那样浓烈的恨意，看得潇雨心中一悸。突然前代圣女抓住潇雨的手，那样的力道让潇雨感到一丝疼痛，但她没有挣脱，而前代紫圣女却募地开口：“你害了整个紫之一族，你怎么对得起你的族人，你，怎么对得起……”

前代紫圣女赫然长逝，那个曾经叱喳风云的女人终于闭上了眼睛。而潇雨则是一愣，瞬间哭倒在母亲身旁，而母亲临死的那怨毒的神情让潇雨心中隐隐作痛。

等她安顿好前代圣女的尸身，却看到白骨崖便涟星那滑落的尸体，日神那带血的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可是看到那个人滑落倒地，心中突然痛得窒息，那个人的脸庞逐渐和记忆重叠，那些记忆，终于潮打浪涌地向着脑海撞来。

赤圣女立于火焰顶端，在失去了千衣宫宫主幻力的支持后，她再也无法驾驭那熊熊烈火，而那火焰隐隐有反噬之意。

赤圣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想飞身而起，突然脚下一滞，私是被什么东西粘住，她低头看去，却见一团暗影铺陈在火焰之上，还在不住地蠕动。

“蚀圣女！”看到那团暗影之后她瞬然明白。

“赤圣女，月神已经归来，你也应该住手了。”只见蚀圣女和月族各派众人缓缓而至，然后伏倒在白骨崖岸，肃穆的声音传来：“恭迎月神归位，重回冷华月城。”

潇雨已然坐在了月神的宝座上，座下各族分立两边。

赤之一族因为赤圣女的缘故牵连者甚广，如今座下已不到当初一半，那个兴旺的冷华月城第一大族终于衰微，赤圣女也已经罢去，新任的赤圣女还只不过是个小女童。

冷华月城的一拨动荡似乎是已经平定了下来。

潇雨去见了被罢黜的赤圣女，在冷华月城偏僻的囚牢之中，她只是一个人。

“为什么还来见我？”赤圣女一脸平静。

“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潇雨回答，“我知道你并不是图谋月神的位置，你和我一样渴望自由。”

“可是他骗了我，他说只要我帮他就能达成我的心愿，可是他骗了我！”赤圣女说道。

“他从来都不可信。”潇雨似乎又想到了那个男子，然后低低道，“天明之后我将到日曜城去。”

赤圣女一愣，说道：“为了涟星？”

“我和他也应该有个了断了。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就是给你自由，涟星没能做到，我替他完成。”潇雨说道。

“你很爱他。”赤圣女看着潇雨，良久道，“我已是罪人，不应该再有自由，我应该忏悔。”

赤圣女话音刚落，一口血喷出，身体突然幻化出无数火光，她竟然选取了自尽。

“你……”潇雨有些惊讶。

“我很高兴你最后能来见我，其实我很羡慕你，能为自己而活，能抛弃一切和涟星离开。可是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我只能被囚禁，如今，连累了族人，我是他们的罪人啊。潇雨，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赤圣女的身体在消散，最后化作月光完全不见。

“涟星，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潇雨看着赤圣女消散在眼前，喃喃。

她始终是明白他的。

尾声

日曜城与冷华月城隔银河而望，那闪耀的金光代表了天上地下的第一统治者的威严。

潇雨缓缓穿过重重的殿堂，离日神所在的主殿越来越近。来到那巨大的宫殿门前，她不由按了按满袖的月光，推开了殿门。

除了他二人，殿上再无其他。日神高高在上，金色的眸子定位在她身上。

“月神，你来了。”日神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不该杀他。”月神说道。

“你是来为他报仇的吗？”日神似乎想到了她的意图。

“冰封，你我共事如此久远的时光，可是你却让我越来越恨你。”

月神话音未落，满袖的月光已经喷薄而出，在空旷的大殿上兀自荡开，竟是月神名动天下的绝学——月潋。顿时整个大殿突然惶惚起来，那舞动的月光充斥着整个大殿，甚至压制住了日光，绽放出更为夺目的光华。

“月潋！”日神的眼里神色复杂，“耀光和月潋，奠定了你我二人在沧溟的地位，不想今日却要兵戎相见。”

月神却是不理会他，月光低绕，天空中激荡的涟漪更盛。

“也罢，终不想你我二人如此，身为九天之上最高神祗的我们，最终还是被命运左右。”日神长叹一声，已经站起，右手半屈，擎于头顶，只觉得在那一刹那天地间抖然一暗，接着那高擎的右手中突然一点金光激射而出，顿时化为千道万道亿道，比平常的日光竟强了不知多少，正是日神的耀光。两人的身影顿时被埋没在这璀璨的金光之中。

冷华月城之上，蚀圣女看着天空中激荡的月光和突然由一点覆盖了整个天地的金光，不由长叹：“耀光和月潋终于反目，梵摩大神，你的预言成真了。”

双神历七百年，月神以月潋企图破日，不想日华大盛，日神以耀光回击，月神败。日神大怒，贬谪月族，下谕永不得回天界。同一年，日神出兵，讨伐千衣宫，千衣宫群龙无首，被灭。三年后，日神前往无人的冷华月城，回日曜城闷闷不乐，遂下令贬谪诸神，除日神外所有天界神祗尽被罢黜，只留日神一人以无上神力布神障封天。后来这天被称为封天日，此变故称为诸神劫。

——《沧溟志•双神纪事》

冷华月城。

日神一人漫步在空旷的大殿上，不紧不慢，身旁一抹暗影逐渐在他的身边变得清晰。

“你来了。”日神似乎知道是谁，说道。

“那件事已经开始发生了。”人形凝聚，竟是蚀圣女。

“是吗，还是无法避免啊，六神化危方术已经被破了。”日神叹息一声。

“如今沧溟动荡，乱世即将开始，这是沧溟的劫数，是梵摩和天轨大神也无法掌控的。”蚀圣女道，他望了一眼天空，然后说道：“可是伏星转轮还未停止转动，也就说，一切也还皆有可能，沧溟还未到最后倾覆的时刻！”

日神望着脚下的这一片大陆，叹一口气：“即使如此，破灭也是迟早的事。”

两人旋即都不再说话，看向脚下那被称之为神地的大陆，整片大陆暗流处处，又将涌起怎样的风云，而这块神地又将有怎样的命运，看来，也只有时间才可以告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