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华点点头，起身离去。
此番奇遇，真叫凌晨几人吓出一身冷汗，幸而最终平安无事。三丰道：“也算是好心好报，不然我们今天恐怕就遭殃了。说起来，那姓南宫的，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凌晨也觉得诧异，回房去拿着翡翠翻来覆去地把玩，放在亮处迎光看时，内里恰好透出两个优美的篆体字：“南宫。”
翡翠的原主，此刻正在侍奉南宫家族的话事人——南宫柳氏。南宫一族原籍山东济南，世代行商。十年前，南宫允的父亲南宫焱举家迁来京城。自南宫焱以上五代，皆是一脉单传，到他这一代，才有了两个儿子：长子南宫谦，次子南宫允。南宫焱很是欣慰，对两个儿子下了大力气培养，谦擅文墨丹青，允通金石五音，在外人看来，真是和和美美、令人称羡。
八年前南宫焱病故后，家中的事务实际上便交由焱妻南宫柳氏打理。柳氏勤勤恳恳将两个儿子带大，不料三年前南宫谦也亡故了，柳氏深受打击，从此便不大出来抛头露面，将大部分事务分给南宫允去管，但碰上重要的事情，南宫允还是必须来征询她的意见。
今年春天以来，柳氏的身体便有些不大舒服，虽不至卧床不起，隔个十天半月的，便要寻医问诊一回。近来入了秋，凉意越发浓了，柳氏咳嗽多日，吃了几剂药都不见好，南宫允便吩咐厨子炖了燕窝，亲手盛了一碗，捧到柳氏跟前。
柳氏尝了一口，道：“冰糖多了，甜腻了些。”南宫允忙道：“下次让他们少放点。”
“也别太少了，淡了，我喝不惯。”
“是。”
“山东老家那边的事摆平了？”
“按照娘的吩咐，上下都打点过了，已平安无事。”
“那就好。我这个身子，不知能撑到几时，也许就快去见老爷和谦儿了。”
“娘切勿担忧，大夫才来瞧过，说静养着就会好起来的。”
“静养？我已静养了这些年，好不好，我自己还不清楚么？”柳氏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但很快又消逝了。
南宫允道：“我瞧娘这边的窗纱也旧了，库里剩的料子还有，换新的可好？瞧着也敞亮些。”
柳氏懒懒道：“不必了，旧有旧的味道。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南宫允便道了安，离开了柳氏的房间。
柳氏起身走动片刻，又觉乏味，在铜镜前坐下，望着镜中人发呆。她今年才三十多岁，却已苍老得如同五六十岁一般，头发也花白了，面容也憔悴了，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了，恐怕都以为她是南宫允的祖母。
她伸出手去触摸铜镜。镜中人的影像忽然晕染开来，化出南宫焱与南宫谦的面容。
柳氏喃喃自语着什么，顷刻间眼泪纵横。
两个丫鬟正在中庭窃窃私语。
“老夫人脾气越发古怪了，二爷服侍得这样周全，还是讨不了好脸色，真难为他！”
“你还不知道？外边一直传说大爷死得蹊跷，疑心和二爷有关。老夫人是无可奈何，只得依靠二爷，心里又存了芥蒂，要不然，哪能这么别扭？”
“你是说二爷害死了大爷？不能吧，二爷性情这样柔顺的人，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主子的事，谁晓得？听老吴妈说，二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去！去！你们两个不干活，在这里嚼什么是非？仔细你们的舌头！”一个有点地位的老妈子经过听见，不由出声喝骂，“叫主子知道了，还不把你们撵出去！”
丫鬟们自知不是，忙低了头往前走，正撞见南宫允，心慌气促地齐声喊道“二爷！”。南宫允微微颔首，笑一笑，丫鬟倒像是被窥见了心事一般，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南宫允的微笑一直停留在脸上。
流言？这一类的流言，他早已听过不下千百遍，比这夸张得多的版本也还有的是。
介意？有什么好介意的，嘴长在别人身上，耳朵在自己身上。
眼前的木芙蓉，花开得正好。南宫允凑过去，闻到一种极淡的香。他伸手，轻轻拂过花瓣和叶片上的绒毛。
在这样贫瘠的地方，木芙蓉居然也能成活。不管环境多么恶劣，活得下来最重要。
何况这世上，有人是不曾活在流言中的吗？
至少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人，活在比他波澜更大的流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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