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大势,以凶吉兆天下,持理据行万里。俗世英雄常自扰,江山美人、号令八荒,缠诱多少豪杰?
近几十年,江湖平静似水,无大事发生。各门各派也均规行矩步,与人无争。然则时光荏苒,十年一度的云锦峰翁仙茶会之期又近,各门各派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云锦峰是玉绵山的最高峰,山下的玉绵镇本来人烟稀少,寸草不生。不过每遇十年之期,镇里便剑客云集。江湖人、买卖人纷至杳来,共聚山下,热闹非凡。近二十年,更是有不少大富贾买了镇上的大片土地,盖起了华彩富丽的大客栈、大茶楼,一下子让这尘封的古道小镇充满了勃勃生气。
玉绵镇第一大客栈玉华楼,雄踞在镇上最好的位置,内里粉饰得富丽堂皇又不沾俗气。戏台、厢房、花园、亭阁错落有致而互不打扰,楼外一层金色漆面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夺人眼目。远远望去,玉华楼就像一座雕金宝塔,矗立镇中,私下里大家都叫它“金楼”。镇上的人都说,如果能去金楼里坐一坐,听一曲,就算在翁仙茶会无功而返,也不枉此行了。
翁仙茶会,十年一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盛事,各门各派的领袖均会上山参会。到这十年茶会来,除了饮茶品茗、结识人脉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剑级的重新评定和授铭。
剑级乃百年前龙玉真人所创,代表一个人的武学修为和荣耀。当年龙玉真人凭借自己的大德行、大智慧、大武功,孤身一人进入太仁化境,鏖战七日七夜,虽救得天下苍生于万一,然则自己也油尽灯枯,回到玉绵山云锦峰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了。在这一年中,他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叫唯一的徒儿相助,每日不辍整理天下武功剑法,终于赶在大限之前,融会贯通,创出《龙玉剑法》。其后龙玉真人还拉着徒弟的手郑重嘱托:“此套剑法世间人人可得而习之,不可存门户之见,须广泛播传,但求练成之人越多越好。”看到小徒弟含着泪点头,这才默然离世。
《龙玉剑法》的心法和招式分七层,从高到低依次为:天机、寞灭、冠别、界冕、筑璃、露诀、境初七级。此七层心法层层相连,只需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剑法可成。
缘于龙玉真人的遗愿,要将此《龙玉剑法》广传天下,其徒儿沈阙便从自己三十岁开始,每十年在自家云锦峰召开一次茶会,目的也是广邀天下英雄,遍传剑法。
龙玉真人在江湖的威望和地位以无出其右,一听说玉绵山云锦峰开门迎客,还奉送《龙玉剑法》,那相当于得龙玉真人亲传!消息顿时在江湖中炸开,江湖中各门各派有身份的领袖均上山参会,一时传为佳话。江湖武人聚在一起,总要分个高低,但茶会之聚不便拼杀,于是在第二个十年茶会之时,便有人提出以《龙玉剑法》的层级,对照江湖人的武功高低,并由龙玉真人的唯一徒弟沈阙来亲自鉴评和授铭。沈阙和大家商议后,也觉得此举甚妙,既可以平息江湖无谓的争斗,也可以广播《龙玉剑法》的名气,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从第一次开办茶会以来,云锦峰茶会已经是江湖中最大的盛事。现今已经是第四次了。茶会的主人沈阙,也已是古稀之年。忘了从哪一届茶会开始,沈阙开始被大家亲切的称为沈老爷子,而云锦峰茶会,也变成了翁仙茶会了。
沈阙近年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茶会期临又琐事繁多,十年前便将招待宾客的事宜交给了“金楼”玉华楼的老板陆鹫天料理,陆鹫天在南方一带黑白两道通吃,自有做买卖的一套本事,而最近两届翁仙茶会由金楼招办,更是给他带来了无数的江湖名誉。
“沈老爷子,刚才白掌柜的说的您老可都听清楚啦?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陆鹫天站在沈阙的竹躺椅边上,躬着身子说。旁边站着个又矮又黑的胖子,是金楼的大掌柜白喜。
沈阙抽了两口烟,坐起身来,双手一拱,道:“我又懂得什么呢,一切全凭陆老板和白掌柜了,多谢多谢!”笑着看了看陆鹫天和白喜。
“不敢、不敢!那您老先歇着吧,我们先回金楼,您老有什么交代,派人往山下送个信儿就行,告辞!”陆鹫天和白喜两人打了个千,转身走了。
沈阙见他二人走了,又躺在竹躺椅里抽起烟来。
“出来吧,人走啦!”沈阙突然笑着大声说道。
“是,师父!”花园里墙边有个男人,带着个孩子,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男人身材颀长,不苟言笑。手里领着的孩子有五六岁,衣着光鲜,看见沈阙招呼他们,一下扑倒沈阙怀里,说:“沈爷爷,我爹爹带我来看你了!”
沈阙从躺椅里坐起来,把那孩子抱坐在腿上,笑眯眯地说:“燕儿,又长高了,快让爷爷好好看看。”说着放下手里的烟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怎么了燕儿,刚哭过吗?你爹打你啦?”沈阙看到孩子脸上未干的泪痕问道。
男孩还没说话,带他过来的男人已经跪倒在地。
“师父,小柔还是走了,这孩子…没娘了,今天我带他来见您,希望您能收了他…”
“一弃呀,不要这样”沈阙叹了口气,“哎,小柔她还是走了,算了,留下人又如何呢?”说罢一把搀起跪在地上的秦一弃,又道:“孤燕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我很喜欢,他又是你的儿子,我怎么能不理呢,你就踏实把孩子交给我,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秦一弃站起身来,仿佛放下心中大石,伸手给沈阙倒了杯茶。
沈阙接过茶杯,笑了笑,“让当世剑神给我倒茶,我可受不起啊。”
秦一弃垂手在旁,躬身道:“您别笑话我了,我还是那个给您沏茶倒水、伺候您的小弃子。”说完拉过儿子秦孤燕,说:“燕儿,快给沈爷爷磕头,他老人家收你在山了。”
秦孤燕懵懵懂懂,跪下老实磕了三个响头,沈阙欣然受之,哈哈大笑。
“师父,最近茶会事忙,您老别太累,多歇着。”秦一弃对沈阙说。
“是呀,确实有点累,不过刚才你也看见了,我偷个懒,都交给别人办了。”沈阙又把烟袋点上,抽了一口,“燕儿已经开始练功了吗?刚才你俩在墙角,你的气收的足不奇怪,这孩子的气息也几不可闻,有意思!”
秦一弃又一拱手,“师父,燕儿练了一年多了,已经练到露诀心法了,不过招式我一点没教。”
“好,太好了,孩子有出息,不愧是剑神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到露诀了,后生可畏啊!”沈阙说完哈哈大笑,又把秦孤燕抱了起来。
“师父,那就辛苦你了,我办完那件事就回来接他!”
“你去吧!”
“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秦孤燕转过身子睁大眼睛望向秦一弃。
秦一弃已不在。
秦孤燕见父亲离去,也不慌张。他自幼就和父亲聚少离多,这分别的场面自是见得太多,早已习以为常。到是沈阙的老宅,从小到大只来过一两次,所以新鲜感更加冲淡了父亲离别的思绪。
秦孤燕小脑袋左顾右盼,对沈阙说:“爹走得好快啊,我话还没说完。”
“你爹爹就这个脾气。”沈阙捋了捋胡须,重又叫秦孤燕坐下,“燕儿,你想不想你娘?”
“我好想我娘!”秦孤燕听沈阙提起娘亲,委屈之心立刻涌上心头,“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娘不要我了,也不要我爹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说罢,眼圈红晕,显然是触到了伤心事。
“你娘不是不要你,她和你爹一样,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事情做完了就会来见你了。”
秦孤燕毕竟人小,想起从小带大自己的娘亲不知何时能再见,委屈和不舍夹杂着怨怼,各种滋味糅杂在一起,一直之间竟已潸然泪下,呜呜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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