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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回到家时,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进去,陈烨已经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身上只穿着一件我的睡衣,电视依旧开着,只有一音到底的电流声,我把电视关掉时,陈烨醒了,她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说,我也没想等你,就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抱起。

那一夜我都未能很好的休息,五个小时里,我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却似乎历经了半生。

第二天,我载着这个姑娘去到了乡下。

大丰确实是我所见过最无知的城市,好似那些暴发户,总是以为自己是贵族,但却总有自己修不了的边幅。他的城与郊差距极大,你立身在所谓的市中心,骑上一辆不会掉链子的自行车,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无论哪个方向,你便算是到了乡下了,过程极其恍惚。

一路向南,只十分钟就穿过了所谓的市中心,我身后坐着一个美好的女人,沿途的风景在我看来并没有因她而绚丽,是更加惨淡,我指着路景告诉陈烨,我说,亲爱的,这里曾经是我洗澡的澡堂,这里曾经有个面包房,这里曾经有一个骑三轮车的叔叔,我是他的熟客,这里曾经有一个……那些都已经不值得说道了,因为现在我们满街都是高科技,我们有红绿灯,红绿灯,还有他妈的红绿灯。

当我们来到乡下时,陈烨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大丰还有这样的一块地方,所以当她看到散养的鸡时,兴奋得直跳下了车,指着那些鸡叫道,你看,好多小鸡哎。

我对她的背影说,你把人鸡都吓着了。

之后,陈烨一路与我抱怨,乡下人素质就是差,逗逗他们的鸡都不可以。

我说,你就玩我的鸡吧,别人的就算了。

她说,下流。

当我们回到家时,我的外婆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已经七十了,但是她的嗓门依然洪亮,在过去的某几年里,我曾经相当的厌恶外婆的嗓门,那时我就想,是不是胖子嗓门就是大,以至于我每每看到桌上有肉食就吃的很多,但我从来没胖起来过,外婆也没瘦下来过,嗓门依旧洪亮,物价到是飞涨,外婆每次买菜都很肉疼,但是也没有办法,新闻里说了,全国人民喜迎物价飞涨,人民喜迎了,还不是大势所趋么?外婆只怪自己的思想觉悟不高,和大环境脱了轨。

我的母亲在房间里看一部韩剧,天国的阶梯,这很明显的,都和天国挂钩了,那男主角或者女主角肯定是要被那些丧心病狂的编剧干掉一个的。我实在不能欣赏这种要么不得病,要得就是绝症的影像产品,我和母亲说,我带小烨去看宝宝了。她当时哭得欲罢不能,所以我也没指望她能搭话。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问婴儿房里面的味道,不过我从来没搞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房间里很安静,新晋妈妈躺在床上一脸幸福。孩子还没有睁眼,也许睁眼了只不过这一刻在睡觉,我想这个小小小小子不知道现在有个叔叔正木愣愣的看着他白里透红的小脸,其实在我心里,孩子和小动物是一样的,我想,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生物了,他们不仅没有邪恶,亦没有善良,他们无须伪装,只要张嘴嗷嗷待哺,我可以逗他们,但他们不会因为惧怕你而不敢生气,他们会哭,每当孩子哭的时候,我都会笑,不要觉得我没有同情心,我觉得我甚至需要孩子的同情。他们与你的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人生观,社会主义荣辱观毫不相关,他们带着一张白纸从那个真正的世界来到这里,为的,是给这个绝望的世界继续运转下去的希望。

陈烨看着宝宝的脸并没有显出过多的高兴,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是不是刚生的宝宝就这样啊?

我说,啊?

这时我腿边的一个孩童拉着她母亲的衣角,说,妈妈,妈妈,弟弟好丑啊。

小男孩的母亲瞪了他一眼,忙说对不起。我看着在场的众人,脸上都略显不快,只有那位躺在床上的母亲面露微笑,我想,此时,她是明白人,只因为她刚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而悲观的我又想,在将来,她也许就不能明白了,因为她会慢慢变成一个家长。

小男孩有些不满,说,弟弟本来就很丑啊。

小男孩的母亲拎了他的硕大的招风耳,拔高两寸,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在场的众人似乎对这样的判罚很满意。而我在想,童言无忌,一个多么让成年人无地自容的词语。

我带着陈烨出来到一片田里,这个季节家家田里都只有油菜,我小的时候很讨厌为油菜的味道,不过现在却很喜欢,解释不了,就像我小时候很讨厌吃海带,现在却很喜欢,一样解释不了。她像孩子一样平伸双手,踩着田边走,转过脸说,我觉得刚刚那个小朋友说得没错啊,还被打了,那个小宝宝是挺丑的,为什么啊?

我说,你是问被打的原因,还是丑的原因。

我看得出她脑子里面有点不调,她说,那先问被打的原因。

我说,因为大孩子说小孩子丑。

她又问,哦,对哦。那为什么小孩子那么丑啊?

我低头沉思,忽然顿悟,搂着她的肩膀,说,把你放水里泡十个月,你也这样。

她便沿着泥路追打了我几亩田。我无法想起我爱上这个姑娘的准确时间,任何曾经爱过的人都不能,这确实不合逻辑,而事实就是如此,很多时候,你也不知道到底是第几个二氧化碳的分子让地球温室效应了,又是第几个人让澡堂的水变脏了,又是第几根草是骆驼所能承受的最大负重,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对于爱上她的时间,我只能给出大约的四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说话时,甚至没有看见对方的脸。我在那个时候爱上了她,后来我们竟然做了四五年的朋友。

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我可以安静下来。在我眼里,陈烨真的是像孩子一样的,她爱你也是无意,伤你也是无意,至少当她试图遮上一层粉底时,你不用害怕她不是她自己,我想,当我们的活到今日,你我都是戏子,而陈烨,无非是那个演技最拙劣的。

我们走在回头的路上,陈烨在一幢别墅面前停了下来,那是一扇开合式的铁门,门被漆得黑森森的。突然,边角一只狗直冲而来,它弓着身子,露出上排獠牙,嘴里嗡吠不止。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看见这副架势的乡间恶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烨走到铁门前蹲下来似乎完全不惧这条恶犬,她说,你认为这条狗能跳出来吗?

我说,什么?

陈烨说,我问你你相信狗急跳墙吗?

我给不出答案,我可能信吧,但是我不愿道出,仿佛只要我说出来,便是在意识里给了这条狗越过高墙的允许,我便陷入了不安全的环境。我说,干嘛突然问这个,信吧,但是墙不能太高,太高肯定出不来的。狗的能耐毕竟有限。

她又问,我是问你,信不信。

我说,不信。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狗急跳墙。

她转过头来说,你怎么什么都不信,那么多东西都不信,那你到底信什么。

我蹲到她的身边,我说,我信你。

她白了我一眼,油嘴。

我把她的脸扶过来,我说,我是认真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也清楚,我并不是一个会对别人随意掏心窝子的人,当然我也不会觉得完全信任自己的伴侣有多伟大,我只是觉得,你甚至可以相信一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以爱你,那对她,还有什么好不信的?

她突然变了神情,那是一种我读不开的眼神,我跌落在她的瞳孔里,我问她,怎么了?想什么呢?

她说,孔不凡,你爱不爱我?

这个问题历来难倒无数英雄豪杰,我说,我信你。

她面露苦痛。我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说,没什么,有点头晕,估计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我用手抚她的额头,她侧身躲开了,她说,没事的,没有发烧那么严重,我就去医院看看。身体状态不好我怕在阿姨和外婆面前表现不好。我是你的女人,怎么能丢了你的面子?

我听她说她是我的女人,心中阴霾散尽,我说,那我陪你去医院吧。

她说,不用了,你在家好好陪着阿姨和外婆,我就喜欢顾家的男人,你最好在这方面多多的表现一下。

我给陈烨拦了一辆的士,一个人回到家吃了一顿干巴巴的午饭。外婆埋怨我不心疼人家姑娘,不陪人家去医院。老娘说我没良心到家一句话也不提爸爸。

其实,这个我叫了十五年爸爸的男人,不是我的生父,我的生父在我四岁的时候便走了,从我一些长辈的陈述里,我的脑子里只印刻了一些画面,比如当时在殡仪馆看到生父苍白诡异的脸时,我说,爸爸觉觉了。

我的大伯掐了我的屁股,他说,这是走了,你爸爸走了,你怎么都不哭啊。

然后我就哭了,因为疼得。

我的父亲死在外地,当时那里的乡亲看到我以后他们就和我的爷爷奶奶说,把孩子留给他们吧,他们没得养,想抱养这个孩子。

我的大伯甚至因为这个和当地人差点发生了冲突,他说,这是孔家的骨肉,是我兄弟的根,怎么可能给你们。

而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没能和我的大伯像正常的叔侄一样见面。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家里来了一个男人,就是我现在的继父,他在这个老房子里一住又是一个十几年。

在我的母亲面前,我一直称呼他为爸爸,但是我心里明白,这不是我的父亲,我之所以这样称呼他,只是为了不让我的母亲活得很尴尬。而我真正的父亲,也很不幸的在我脑海里几乎没有印象,如果我说对我的生父有感情,那绝对是骗人的,我相信感情和血缘其实没有多少关系,感情和时间才是成正比的,无论爱,抑或恨。

在我生活的信念里,我很确定,活人比死人重要,所以当我的长辈跟我回忆我的父亲时,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点头。

我对我的继父,如果说感情是感激之情的缩写,那就算有感情吧,我想他在我的生活里从未成功地扮演过一个父亲的角色,甚至一个家人的角色他也难以担当,而我也并未为此责怪他,因为我也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想要知道,那只能放眼未来,等到我的孩子出生,我才能明白一个父亲的心。他在我生命中更像一个赞助商,供给了我生活中所需的部分金钱,所以我想我是感激他的,仅仅如此。

而这些我是永远不会对我的母亲提起的,就像我永远不会追问,为什么当时那些本地人要收养我时,你怎么就答应了?

告别了老娘和老娘的老娘,我直接打电话给陈烨,她说她在医院打点滴。我想去看她,可她却拒接了我,她说,现在是换季的时候,闹个伤风感冒的很正常的,医院里都是挂水的人,你来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万一再被传染了呢,这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我被说服了,我说,好吧,夫人。

她说,你别用这种COSPLAY的叫法叫我,我受不了。

我一时语塞,如果电话那头的陈烨是在开玩笑,我想对她说,宝贝,开玩笑,语气很重要。

我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又旋即关上。因为电视的右下角又出现了那三个字——西游记。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西游记,我最喜欢的就是孙悟空,听说他会七十二变,虽然蔡依林也会七十二变,但是毛太少了,我还是更喜欢孙悟空一点。如果我能和孙悟空说话,我会问他,你认不认识白素贞啊?

可是当我年龄上升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知道文学作品还有一种叫象征意义的时候,我开始讨厌西游记。我觉着西游记应该是八十二难,最大的劫难就是那个菠萝头的胖子,我只记得,那个肉疙瘩隔空对着四人一点,四人就都成了佛,比放下屠刀还他妈快,我想,佛难道不是一种境界吗?佛到这里怎么成了一种职业了呢,心中有慈悲,自当成佛,谁需要你在我脑门上点个红朵朵,你以为这是从业资格证嘛?他们都被骗了,包括那个猴精猴精的猴精。

我还是打开了电脑,看着桌面上的陈烨,幸福地笑了。打开了她录的那段视频,她的嘴唇在微弱的路灯下动着,那可爱的表情,在我眼里都绽放开来了。我依旧看不出她到底说了什么。我登上QQ,很奇怪为什么那个篮球的群都没了动静,点开我才发现,原来我什么时候设置了来信不提示,我点了进去,一片寂静,打开聊天记录。

老师说,又出事了,这帮人是不是一点公关意识都没有,一帮白痴。

一个叫小牛的人说,没办法,在我们的国家,没有底线就是我们的底线。

老师说,没有原则就是我们的原则。

小牛说,我们的自由是你有选择不自由的自由。

老师说,我们的权利是你有选择放弃权利的权利。

看得我更加闹心,这个群不像过去那样热络了,甚至显得有些冷清,许多熟悉的ID都不在了,村长不在了,火柴姑娘不在了,心中亮不在了。

不得已我又关上了电脑,刚想躺下,手机响了起来。

我有气无力地把它递到耳边,喂。

二爷说,在干吗呢?

我说,没干嘛,准备睡觉。

二爷说,你他妈的,这才几点你就睡觉。你出来,哥哥想跟你说个事。

我起尸一样又坐起,说,哎呀,什么事又要我亲身指导么?

二爷说,哟呵,还请不动你了。别废话,我来带你。

我踱步到楼下,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掏摸了上衣的口袋,没摸到烟。看了看天上,乌云密布,好像天要掉下来了。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到小区门口。刚要过转角,只是蹲着系个鞋带,三辆白色的面包车,霸气无比,擦着我的脸就过去了,卷起一阵泥灰,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们的有恃无恐,心想城管果然是制服大队里最拉风的一队。三三两两下来了足有十七八个人。全部立在饺子店门口。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大喝一嗓子,该砸的都给我砸了!说着一群人便冲到了对面的饺子店。我看到各种锅碗瓢盆被扔出了店面,不一会儿大妈就被几个男子拖出了出来,她想爬起来,屁股上结实地被钢管抽了一下,整个人在地上翻滚着,不敢哭泣,如一条丧家之犬。看得出来,来犯者业务精细,手法娴熟,应该是熟练工。

我不知道我何来的勇气。四下看了看,望到路边有碎砖便捡起了一块。我走过去扯过一个人的衣领,转手就把砖头在他的脸上连拍两下,他的嘴里甩出两颗白牙,一脸血水,踉跄着坐在了地上,手捂着脸,一头栽倒。

对面众人似乎没有见过我这一号的来犯者。而我的目光却穿过气势汹汹的人群,看到里屋一个人正在掀砸桌椅,他少一只耳朵。身体里深处的一件事似乎被勾起,我试图冲开人群,但却被凶狠地撂倒在地,后颈撞在门槛上,我抱着头,但依然有坚硬的皮鞋鞋跟磕在我没有保护到的地方。大妈想推开那些快乐的大脚,她哭喊,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几番地踩踏,我的大脑几乎要瘫痪了。

我恍惚间听到了狗叫,这不是讽刺他们践踏我时对我的辱骂,我是真的听到了狗叫,来自这座高墙之后,浑厚,凶残,就像荒林中的虎吼,声嘶力竭。

我的左眼被血弥得睁不开,而我的右眼看到了,看到一条巨大的黄狗跳过了高墙,那是多么高的墙啊!即便亲眼所见,我依旧不敢相信。头顶上方突然人烟散尽,我这才放开禁锢的双臂,喘息了起来。那些人被吓得四下逃窜,被一只狗。而一只耳队员,不知道是不是没砸过瘾,此时,是被大黄堵在了屋里。

对于大黄,我从来都是惧而远之,而当我此刻被放倒在地,我觉得他是如此的伟岸而高大,他的确是一条狗,他的脖子上还挂着半条铁链,很显然他刚刚经过了一场不堪臆想的挣扎。

他对着里屋的人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刹那间就冲了出去,一口咬住了一只耳的左手,将他扯翻在地,我听着屋里的惨嚎,心中未有一丝同情。

大妈冲了过去,抱着大黄的脖子,哭喊说松口,松口。

大黄很乖,松开了嘴巴。不过却依旧亮着一口交错的犬牙。

一只耳忙不迭地爬起来,就要逃走,我试图对着他的背影喊话,发出的却全是气声。

他头也未回。我想,他会不会根本没有看到我?

大妈抱着大黄不停哽咽,我也勉强能站起,扶着墙壁,扭头一看,雪白的墙壁上一个硕大的拆字。

我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上的血,脑子比之前更加昏沉了。大黄舔着大妈的眼泪,不时偏过脑袋瞅瞅我。曾经有个朋友告诉我,许多事情不能因为正常就当他正确了,何况有些事情错得那么赤裸。可如果他能活到今天,我宁可他死掉,在我活着的世界就是这样,许多事情都是一场有时间做帮凶的阴谋,我能做的却只是看着他得逞,看着看着,他就正常,看着看着,他就正确了。

只是今天的勇气来得太偶然,换做别人,别时,别地,我或许真的就是观望。那个朋友还说,这个国家,以人口为基数,每年这样的事故才百分之零点零零几。老百姓肯定都想,这样低的比例,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可是,你们不妨问问那些失所的同胞,他们可否想到过就这百分之零点零零几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么?百姓太苦了,不论取得多大的进步,永远是党的恩情,一算平均水平,又怨人民。

我当时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就是觉得他很正义,很伟大。

大妈突然像起了狠心,她扯下了大黄的一撮毛,凶狠地拍他的大头,说,滚!快给我滚!

大黄因为疼痛躲在了一边,看着大妈不停呜咽,不愿离开,大妈接着嘶喊到,要你有什么用!就知道咬人!你这个狗东西!让你咬!让你咬!

说着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擀面杖追打大黄,大黄一溜烟的跑到了街角,他昂着脖子站在那里回头看了很久,便离开了,不夹着尾巴。

大妈坐在地上哭,因为哭得太久,喉咙里只剩下气声,我明白她哭是为什么。

我就这样半坐半躺地倚在墙角,大妈似乎已经流干了泪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挤了一条毛巾,并未擦掉自己脸上的灰尘和泪渍,走了过来,先帮我擦掉了脸上的血,她说,谢谢你,你饿不饿啊?吃不吃水饺啊?

我咬着牙搬过一张断了腿的凳子,吃着热乎的水饺,我感觉左耳朵有点失聪。水饺还是很鲜美,我一直叫不上这个馅的名字,虽然大妈和我说过很多次。我咀嚼着东西,眼前疮痍遍地,心里被揪紧,我不能懂,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会让良心成为一个人会下去的负担,我曾经记得这个中年妇人说,真希望这个世界上好的东西都不会变。不过此时我隐约听到她说,世道都能变,还有什么不会变。

我正吃着,突然,王二冲了进来,我扭过脖子看他,疼得生不如死。他两眼瞪得圆滚,拍我胸前的灰尘,怎么回事啊你这是!谁干的!怎么额头肿得这么厉害。

我刚要开口解释,进化版城管拍马赶到,他们合力将我缉拿,虽然遭到猛烈反抗,但是在英雄们的强大武装力量面前,邪必不能压正,我被按倒在桌上,脖子又被扭到,又是一阵生不如死。于是我被就地缉拿,并缴获凶器熟水饺数枚。我以为王二会为我不顾一切地干他们,但只见他拉过去其中一位,叨咕了两句,那人也面露惊色,给王二一个劲地拔烟。然后我就听到一声,那人说,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做个记录就行,两个小时后你来领人,不然我们也不好交代吧。

我被送上车时,并未被人推搡,哪还有一点对社会主义败类的厌弃,这甚至有点请的味道,王二跟我附耳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思考了一下今天所遇,按照惯例,我这一站是看守所,下一站就是精神病院,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在里面甚至没有受到过多的刁难,这实在反常。在那铁栅栏围起的空间里,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我头很疼,每个方位都很疼。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揉哪个地方。凳子很冷,其实也不是凳子,只是用链条接在墙上的一块大钢板,冰冰凉的。在我屁股都没坐热的时候,就有人叫了我的名字。临走前,他们只是让我在一张纸上签了个字,说,签完这个,也就没你的事了。我想看清楚纸上到底写的什么,但是白炽灯昏黄的灯光让我的眼睛有些吃力,直到模糊,最后,我只能不明所以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看着王二的车停在门口,看不到他人。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圆得出奇,细算一下,原来是今天是月半。他载我回到小区门口,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两个很少有这种沉默到尴尬的时候,我说,停吧,我就在这下。

他喊了一声,喂。

我扭过身子,还有什么事啊?

他说,今天本来想请你帮我件事的,这事儿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以后别什么逼事都往自己头上揽,屌知道我还能不能帮你第二次。

我说,哦。谢谢。

我走着走着,突然想哭,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我看着剩下一片瓦砾砖渣,过去水饺的香味都被灰尘的涩味盖掉。心想,那碗水饺,我还没给钱呢。

我捏了捏干涩的眼角,看到我房间的方向,灯光亮着,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能让她看到我软弱的一面,就当是要面子吧,我本能的抗拒这样的场面。

我回到家,陈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薯片,手面上贴着医用胶布,我躲在玄关后面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她看电视看的聚精会神。

我径直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澡,把外套也塞进了洗衣机。像销毁证据一样。

我用热水冲刷着,直到身体不再觉得寒冷,但痛感却一拥而上。

穿上睡衣走了出来,我对着她喊了一声,亲爱的。

她笑着回道,哎。

我觉得方才的不幸,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眼睛也像月牙一样,苍白的脸色更添我对她的怜惜。

晚上十点,我们就睡在床上,我把头埋在她的脑后,闻着她头发的味道,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背对着我,我把手伸到她的胸前,拥着她贴在我的胸口。她说,我今天身体不好,不想弄那个。

我把手伸到她的肚子上,我说,哪有啊,我也没要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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