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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双眼,眼前是微微发黄的天花板,吊灯上不知何时落上了厚厚的灰尘。我感到眼泪滑过我的脸庞,被泪水淌过的皮肤真的很疼,就像被烫伤了,我摸了摸脸颊,全是泪水,随手便捡起一块软包擦脸,更疼。

这时电话响起,我看了看墙面上的大大的挂钟,才六点四十五,秒钟停在九处不再上扬。原来钟停了,难怪我困意全无。我拿起电话,夹在耳边,伸手把墙上的钟取了下来。

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说,不凡,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找你的。

我走进洗手间,说,谁。下意识里,我又以为是陈烨。

母亲说,是一个小伙子,他说,他是你的好朋友,许多年没见过了。

我左手兜了一把凉水搓了搓脸,我说,他说他是谁了么?

母亲说,他说他叫张国良。

我在放下电话后半小时就赶到了家里,查看了来电显示,是一个我根本没见过的号码,我回拨过去,接通了,我喂了半天也没有人回话。就在我想要挂断再播拨时候,对面说话了,这破手机又没声了。喂,孔不凡吗?是孔不凡吗?

我们在陈烨带我来过的小排档见面,当我见到他以后,便确定从和他分开以后,我就没有纵向发展过,他还是那么高,我们握了握手,他说,哟呵,你手劲真大。

五个菜端上,他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他说,我知道,你不能喝。

我微笑,夹起一口菜,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半个月之前,回来先去我老子的坟头上上了香。哎,这七,八年牢坐得。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他说,我不知道啊,这我哪知道,我就听说我被判得时间最长,我想我都蹲完了,你肯定先我一步。我回大丰以后才知道,你压根没坐牢。我就琢磨着,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我想了想给自己也满上一小钟,我说,这杯敬你的,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说完我脖子一仰,一口带走,捂着鼻子不敢喘气。

他用筷子指着我哈哈大笑,也一口闷掉,运了运气说,我帮你,是因为你帮我在先,我跟你算不上什么朋友,这你估计比我还明白。

我说,嗯。是的。

他说,林琳你记得吧?我估计你是不会不记得,我跟你一起跑路那几个月,我其实还在想那个女人,但是想着想着,我就,我就怎么说呢,我就放松了。

我说,释然了。

他说,对,释然了,我想,为这样一个女人伤心,太不是我的作风了,然后我就想到了你,你说你杯具吧,把这么大一包袱帮我扛走了,我哪还有理由恨你,我还他妈应该感谢你来着,何况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得那句话,你说,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不怀疑你。这句话听着其实有点好听的,我在道上混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大多数假情假意。就冲这句话,我最后也会帮你。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根本不是这个道上混的料。

我说,你不也不是这个道上混的料吗?

他闷头吃了一会,说,别老是我说啊,你也说说,你说说你回来以后干什么了。

我说,我?回来以后高考呗。

他整个人木在那里,好像突然间又被重启了,我操,你这骚棍还能高考?你他妈都有案底的吧。

我用调羹往嘴里送了一口汤,说,案底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回来以后天下太平,三个月前砍了人的事,好像根本没人记得,回来以后我妈交了罚款,因为嫖娼么,终归要罚钱的。后来就去学校了,当时,这事我放心里还暖和和的。要不是我妈有天说漏了嘴,她给了学校五万块,我还真是开始相信,学校是有好人的。然后就高考呗,这东西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你越是拿高考当回事,出题老师越是不拿你当回事。我跌跌撞撞就上了个大学。

张国良坐那直喘气,似乎是酒喝猛了,想缓一缓,我让服务员拿来一茶壶铁观音给他倒了一杯。他端起来就喝,我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号码的 ?

张国良被一口热茶烫到,左手忙不迭地去拽舌头,右手掏出一块方砖一样的东西丢到我面前。

我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了半天,是一个山寨机,当我按键触亮了屏幕,我看到了一只皮卡丘在向我招手,并露出微笑,手机就存着一个号码,小老板。

这是田芳的手机。

他说,这个田芳是你带的花子吧,哎,听说死的时候,头都差不多被切了下来,就剩一点皮挂着,真惨,谁都没想到会出这事,她的遗物就一些衣服和这个手机。你懂的,这些都是死人的东西,别人都不要,不想触这个晦气,我才来不信这些的,就想贪个便宜,买了个电池,妈了个臭逼,这电池太老式了,都不好找的,幸好便宜,不然得气死我,然后我又买了一张卡,发现真还能用,刚出来我还想找孙老板,就希望他接济我点钱让我回大丰。

我说,孙老板?他怎么说?

他说,什么怎么说?死了!他个挨千刀的,报应都是。我们这么多人被抓进去,他换了个地和身份证又做这行,跟没事人一样。然后那个老板娘,勾搭了一个小白脸,那小白脸也是姓孙的手底下的,把他连孩子都给做掉了,然后两人私奔了。想想那人也狠,半大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当然我也是听桑拿门口那个小店的老太婆说的,谁知道真假,我到愿意相信是真的。然后我就刷了一个月盘子,有了路费就回来了。

我说,哦,这样啊。

他说,我看到里面就一个号码,小老板,这个小老板是谁呢,之后我寻思了半天才想起,估计是你,但也肯定不了,谁知道会不会是她的哪个客户,终归打一打吧,因为我出来就想找你,别说,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喝着喝着就大了舌头。

之后我把张国良送上了的士,我再三叮嘱师傅,一定要把我朋友送到家。师傅说,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张国良连连摆手让我回去,说,不用送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就行了。

其实他与我说的远不止这些,不过都是我漠不关心的,他说他以后肯定是不会再干那一行了,也不是怕,就是图个安稳。他说,他想开出租,就是没钱。他说,林琳生了,生了一个闺女,他想去看看她。

时间尚早,我去到了一个地方,他的旁边已经被翻修过,像高档住宅区一样,唯独这边还是一幅荒草甸子的景象。这个地方我很久没来过了,但我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墓碑,野草太密,都漫过了我的膝盖,我拨开碑身上的枯藤,就像从前拨开她额前的刘海。我想,从前的我之所以会不惦念死者,也许是因为生命里没有消失过一个留下深刻印记的人。我曾经能够伸手将你留住,有太多衷肠要倾诉。后来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假装你没走,权当可怜自己。我拿手套擦了擦碑面上的灰尘,因为年久的日晒风吹,原本点上去的红漆都掉了。

我把手机放在碑前,含着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也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想说的太多。我抚摸着她的墓碑,说,娜娜,行了,别挑剔了,田芳太难听了,我叫不出口。娜娜,我昨天又梦到你了。我

我顿了下来,又说,娜娜,我以后不能来看你了,你一定也希望我别来看你了吧。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逝去的人说话也会让我莫名的语塞。

我说,娜娜,你就这么厉害,总能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摸了摸冰凉的碑面,说,再见了,娜娜。

回去以后我依旧过着我的蛰居生活,不过,仿佛所有的悲伤都被娜娜带走了。我换了桌面,把那段小视屏放到了回收站里了。我每天设计一些家具图纸,为的是下一次面试,这样做可以让考官觉得,我很认真,至于我是不是真的认真,你他妈知道个屁!

我回到了一个我习惯的生活状态,不迅猛,不拖沓,一个人掌握着节拍,都不需去刻意控制,想打阵地打阵地,想下快攻下快攻,想吃吃,想睡睡,异常从容。小屋里唯一的变化是我卖了一个家庭影院,但是从来不租碟放电影,他唯一的功能,就是放音乐,我下载了许多爱尔兰踢踏舞的音频,然后一放就是一天,他们欢乐而轻快,许多人听了以后都会不禁跟着手舞足蹈,至少我妈是这样的。我没有,我之所以播放他们,我只是想听那种我似乎永远无法企及的节奏。我还经常听英文歌曲,虽然听不懂,但是我就是求个糊涂,我也命苦,竟然从来没有一个杀手拿枪指着我的脑袋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天我正在和一家公司的前台调情,突然王二就来了电话,我想不起我们是多久没有联系了。也是我犯贱,对他设置的无条件转接。

先是一阵沉默。因为太久没有联系,难免尴尬,他上来一句,你好。

我边笑边说,好好好,好久没听见你说话了。

他在那头一惊,说,是吗?还是那么性感吗?

我说,性感的一逼潦倒。

他也哈哈大笑。

我说,说吧,找我干什么。

他说,哎呀兄弟,为什么我找你就是要干什么呢。

我说,你不说我可挂了,我那还有个小姑娘需要灌溉呢。

他赶忙接嘴,哎哎哎,你来红楼吧,我是真有事求你,其实几个月之前就想拜托你了。但是你

我说,没事,我马上到,

我站在茶座的门口,他窝在最角落里面,形单影只可怜兮兮的,我触景生情,想要好好地挖苦他。他看到我来,向我招了招手。

我坐下刚要开口,他说,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有些意外,这么客气干什么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对了,谢谢你几个月前帮我。

他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呢,咱兄弟还用说这个。

我说,其实我也好奇,我不是把一个人打得挺重么?怎么没刁难我。

他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我没听得整,大体意思是说因为我打得不过是一个城管,城管虽然是专业性很吃硬的职业,但是,因为他们的职业道德就是没有道德,所以,在上层建筑里最被瞧不起,也分量最低,所以打一个,赔点钱就没事。

我说,那钱?

他摆了摆手,没关系的,花你身上我愿意,但是我要告诉你,千万别有下次了,如果真有下次,有钱也不见得准能把你弄出来。

我说,嗯,明白,那你今天找我到底做什么?我如果能帮,肯定不推辞。

他扭了一下鼻子,说,不凡,哥哥知道你有些门道,我想让你帮我把车卖了。

我说,啊?

他说,我也不是需要钱,你拿去也成。我可能,可能又要结婚了。

我说,啊?

他慢慢地低下头,我看着这张胡须和横肉交织的脸,顿时吓尿,这难道是害羞吗?

我觉得实在惭愧,也不好意思笑,说道,真是对不住你,把你怠慢了好几个月,你有喜了我都不知道。

他嘿嘿一笑,没关系的,反正我觉得这姑娘特好。就她了。我还把她带家去了。

我说,呵呵,她知不知道自己这是三生有幸啊。

他说,你说怪吧,我和我前妻离婚一年多了。我从来不带姑娘回家,但是撞上这个女人,我就像撞邪了。我和她在一起学到好多东西,你知道的我虽然是个骨子里特别拧巴的人,看谁都能瞪出血来,但是,我的理想对象还是很传统的,当然那个什么处女不处女的,我无所谓的。不过,我的对象我真的希望她能爱自己比爱我更多一点,至少,假如哪一天我死得早了点,她可以开心上路,当然,我不是圣人,我对我的对象也有要求的,我就希望这个姑娘结构简单一点,我甚至想娶一个心中认为现在还是天下太平的女孩。

我说,有么?

他说,有!真有!不凡,你知道你嫂子什么时候打算和我离婚的吗?

我说,你当写啊,我哪知道她的心里怎么想的,没准她压根就没打算和你结婚。

他说,呵呵,是的。

我静候这他的下文,

他扯动了几块面部肌肉,勉强称之为笑着说,她确实没打算和我结婚,她唯一的打算就是和我生个孩子,然后把孩子也带走。

我脑子有些转不动。

他说,你高考那年,我出来以后就什么打算都没有了,我老子看不下去,就盘了个店面给我做生意,你说我哪会做什么生意啊,最后什么事都是我老子弄的,我就是个挂名老板,实际上就是一个收银员。

我说,你那个店卖什么?

他说,卖螺丝啊还是什么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就想瑶瑶,没日没夜地想。即便我的裤裆下面蹲着一个姑娘,我都把她的嘴想象成她的嘴。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拼命地喝酒抽烟玩女人,你知道的,这些东西他妈就跟吸毒一样。我不乱说,我那时候砸掉家里估计一百万是有的,就弄这些糟七糟八的东西,弄掉一百万。

我向服务员招手,说,麻烦给我来一杯白开水。好,你继续。

他说,我其实不是那样的人,我从来都不是,我以前在学校打架也只是希望可以被姑娘们多看两眼,其实这很装逼,我每次打完架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一是因为,我瞧不起自己,实在不是当痞子的料。二是,你知道二是因为什么?

我说,二?二肯定是因为你小时候脑子被二踢脚炸过。

他说,什么跟什么啊,我说二,哎,不跟你这种脑子不转弯的人较劲了。

我说,哈哈,那我配合一点,二是因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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