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内里
科内利夫人
佩布洛克勋爵
情妇们
保琳娜
英国与大陆诸国的外观完全不同。这是一个雾国,人们在多数时间里看太阳都像透过一层油纸似的。但它是有趣的,在前往首都的路上,清风有机会看到秀丽的风光,规整的住房井然有序又环境干净,对此我感到惊讶。
十六个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伦敦,立刻前往小阿朗达母亲的住处。
梯丽莎伊梅尔——她在维也纳叫庞伯阿蒂夫人,在阿姆斯特丹叫特伦蒂夫人——现在称科内利夫人。她住在索霍广场,可我们到达那儿的时候,一个仆人递给我一张便笺,梯丽莎在上面画了一座我们应当去的房子,并说晚上在那儿与我们共进晚餐。于是我们就到那座住宅去,那儿有一个打扮得体的法国女人,劳库特太太,她热烈地拥抱阿朗达并指给他用的三间装饰一新的房间。随后她给他介绍了两个听凭他使唤的仆人,最后她指定给我一间专用的房间。简陋得可怕,这对我是一种侮辱。我想发火,但按捺住了,并回到阿朗达住的房间。劳库特太太正在竭力使科内利的前途似锦的后代了解他母亲的财富和家产:她有三个秘书,三十二个侍从,六匹马,一群猎犬和一个陪伴女人。在我听她这样唠叨期间,几乎站着就能睡着。
“索菲在哪儿”阿朗达打断了这乏味的讲解。
劳库特太太惊讶地望着他:“谁是索菲”
“我的姐姐!”
“噢,您是说科内利小姐,她可是一个真正的奇迹,先生。聪明、高贵、美丽——都集于她一人身上,只是在她这样的年纪身材稍微矮小一点儿。”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她”
“晚饭时。”
“什么时候吃晚饭”
“十点。今天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提早的,因为您的母亲同她的律师有一个会议。”
我在想,当科内利夫人办完她的急事时,我还要等她很长时间。于是就拿起帽子进城去,走了很长一段路,进了一家名叫“欧朗尼”的咖啡馆。这是一家常有游手好闲的人聚在一起的小酒馆,但是我不知道。我要了一大杯果汁,观察一位坐在我身边的先生,他在读一份报纸,用一支铅笔在报上划去一些字句,并用另一些字句代替或者在旁边写上一些评注。
最终我转向他并问道:“请原谅,您是一位学者”
“算是吧。我的名字叫马丁内里。”
“卡尔萨比基的一个亲戚”
“对的。”
“先生,我高兴地读过您的讽刺文章。”
“阁下尊姓大名”
“塞因加特骑士。您的新版《十日谈》已经问世了”
“还没有。我缺少足够的印数:预订户不足!”
“那我请求立即把我列入订户的名单。”
“这使我十分高兴!这儿是一个基尼一份订单。”
“我签两份。”
他搓了搓手:“在这样一家咖啡馆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我惊奇地问。
“是啊,您不知道这家咖啡馆的名声”
“不知道,我是今天才到伦敦的。”
“那是天意把您立刻带到这个最最声名狼藉的地方。待一会儿我可以领您去找住处,否则您要花费一番力气的。”
我摇了摇头:“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地方是如此的下流龌龊的话,如您所说的那样,那您为什么坐在这里”
“我可以到任何我要去的地方,人们不会对我有任何微词。我在伦敦已经四年了,除了斯宾塞勋爵,我没有拜访过任何人。文学是我最爱的事业。”
我喜欢马丁内里这个人。我问他,他能介绍给我哪些伦敦的生活方式。
“如果您财力够的话,我认为,首先您要租一所设备齐全的房子,然后就能自由地像一个英国人那样生活了。”
“我在哪儿能租到呢”
他领我到帕尔—梅尔,在那儿我很快就决定租下一套设备齐全的住宅,在这所房子里我可以轻松地安排见我所有的老相识,因为它有十六个房间和八间有双人床的小间。用具中还有一套精美的银餐具。我聘用了一个女管家,就是她向我介绍这座房子的。随后我极为得意地去科内利夫人那里,但没遇到她。她的儿子躺在沙发上打呼噜。
她这种轻慢的态度使我受到了伤害;不过她必然会出现的,我在盼望着令她难堪的时刻。这一时刻来了。门被拉开来,梯丽莎伊梅尔冲向她正在睡觉的儿子,伏倒在他身上,吻了又吻,直到有人报告她,饭已备妥,她才看到我。但不是为了向我表示欢迎,而是让人把我领到餐桌,晚餐是为四个人准备的。
梯丽莎让人拿走一套餐具。
“索菲不与我们一起”我问,内心在发火。
“不,先生。我也要向您说明理由:因为她一得知您抵达的消息就问起您的情况。”
“您为此而惩罚她”
“是的,因为她必须首先问起她的弟弟,然后再问起您才对。孩子们不能这么早就养成这样的不良习惯。”
“可怜的索菲。”我叹息了一声。
她不予理睬,又转向阿朗达,对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卡萨诺瓦把你带回到我身边你现在已到了能帮我照顾事务的年纪了。”这就是她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因为随后她又对我继续说:“您来的还恰是时候,来参加我在今年为贵族们举办的最后一次宴会。但遗憾的是我不能给您一张请柬,因为您不是贵族。您只能以家族朋友的身份出现,如果有人问起您的等级,您就回答,是年轻的科内利先生的教师。”
“千百次地感谢您这份好心的关照。”我回答说,站起身来走掉了。
阿朗达在我后面跑来:“您要离开我”
“我不能留在这儿,”我回答,“您的母亲认为把我打入地下才合适呢。”
“我对此感到气愤,我要回巴黎。”
“阿朗达,别做蠢事!您必须留在这里。您母亲的祖国也是您的祖国。但我给您我在这儿的地址,您随时都能找我。”
第二天上午我去找相关的银行家,在他们那里我有一笔总数为三万多瑞士法郎的存款可供支配。随后我到交易所,在那里结识几个有趣味的人,其中有一个商人,他给我找了一个黑人,能说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我也通过他认识了伦敦最好的几家浴池,在那里可以找到体贴入微的姑娘——在英国这样的女人不少——洗浴,吃饭和睡觉。六个基尼就可狂欢作乐,恣意享受一番了。
星期天我去拜访吉尔西先生,他把我引入宫廷并介绍给国王。乔治三世个子矮小,肥胖。当我谦卑地鞠躬时,他向我说了几句话,可我听不懂。于是我再次鞠躬,他又说了些什么。我再躬身——看样子我们只能这样交流,若不是王后及时帮助我的话。她用法语问我,在哪儿出生的。
我回答:“在威尼斯,陛下。”
随后她向在场的威尼斯驻英公使询问地瞥了一眼,他躬了躬身证实了我说的话。她立即问我是否认识威尼斯主教一行人,他们上个月才离开了伦敦。
“陛下,”我得意地回答说,“我在里昂与他在一起待了三天。”
觐见后我到科内利夫人那里,因为今天是举行正宴的日子。我这身奢华的服装令她惊愕,突然间她对我变得垂青有加,热情礼貌了,却没有把我介绍给在场的人。我觉得她太不知羞耻了,想要离去。这时小阿朗达瞥了一眼我的服装,问我,是否想去宫廷。
我回答他:“不去了,我刚从那儿来。”
“什么您看到国王了”
“问这样的问题不礼貌。”他的母亲责备他。
“我不懂,为什么这不礼貌。”孩子反驳说。
“因为这会使塞因加特先生不高兴。”
“您不必担心,”我插了一句,“您的儿子这样做使我高兴。是的,我可爱的小朋友,我看到了您的陛下夫妇。”
“也看到了王后”
我点点头:“她非常仁慈地与我交谈。”
“谁介绍您的”
“法国公使。”
“难道不该是威尼斯驻英公使的事吗”科内利夫人问道。
她的问话简直是一种侮辱。因此我站了起来,离开了她的家,直奔哈灵顿夫人那里,我有一封给她的介绍信。今天是星期天,我知道可以在她那里参加赌局;她住在圣詹姆斯公园,处于皇家管辖之下。在所有其他地区,众所周知,星期天是禁止赌博和演奏乐器的。
哈灵顿夫人至少有四十岁了,仍说自己三十四岁。人们讲了她一些最风流的艳事,我很高兴与她结识。她并不漂亮,但显现出了早年绰约妩媚的痕迹。
“您为什么挑选最坏的季节来伦敦旅行”她问我“最坏的季节”我惊奇地反问,“现在可是夏天啊。”
“正因为如此!所有人们都准备去乡间。”
“啊,现在我懂了,但这没有关系。我会在这儿待上一整年的。”
“太好了。希望我们能经常见面。下个星期四有一个贵族聚会,在索霍广场;凑巧我能给您一张入场券。舞会和晚餐只要两个基尼。”
我拿出两个基尼,她在纸上写:“钱已付,哈灵顿。”我谨慎地告诉她,我认识科内利。
“除此您没有给夫人们的介绍信了”
“还有一封,”我回答说,“可这完全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它是一副肖像。”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
“嘿,这是我的朋友,北亨伯郡公爵夫人。”她的目光扫向牌桌那边,“那儿,坐在牌桌边穿玫瑰色衣服的夫人,就是她。您来,我给您介绍。”
公爵夫人非常热情地与我打了招呼,并请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您一定也想玩一玩吧。”她说。
我做了肯定的答复,开始下注,但数额不大。可还是输了十五个基尼。我付金币,这时哈灵顿夫人把我拉到旁边。
“您没有纸币”她问我。
“在我的皮夹里有五十张一百基尼的。”
“那您换一张这样的纸币!输钱付现金是不明智的,对此连一个外国人都不会原谅的。难道您没看到赢到这笔钱的那个女人的微笑吗”
“看到了,她很可爱。”
“她是考文垂夫人,哈密尔顿公爵的女儿。”
“我该向她道歉吗”
“蠢话!再说她因您这样做赚了十五个先令,因为每个金币要多值一个先令呢。”
白天过得满意,我回到自己的住处。可迎接我的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啊!长夜使我感到恐惧。翌日我是与马丁内里一起度过的,他领我去大不列颠博物馆,看到了卢本斯和凡杜克的出色的绘画。
马丁内里这一天的谈兴极浓,他向我讲述的事情都非常吸引我。通过他我知道了,科内利已经债台高筑。“她的开销一再地把她逼入窘境,”他告诉我,“她负债的总数早已超过了她的住宅所值,甚至她称之为住宅的全部价值。她的财产能否还剩下什么,这完全取决于一场官司,而这场官司的结果看来是极为不妙的。”
看吧,我在想,下个星期天我去参加科内利的舞会,这将成为我特别的乐趣。我知道怎么安排,我和哈密尔顿夫人一起遇到她。哈密尔顿夫人一见到她就指着我说:“我亲爱的科内利,您认识塞因加特骑士吗”
“认识,”她回答说,“他是我们家的一位老朋友。”
“那请允许我说句恭维话,”哈灵顿夫人说,并引人注意地把小索菲拉到身边,“难道您没发现索菲长得与塞因加特先生一模一样吗”
科内利像受了电击一样:“噢,夫人!我可没发现任何相似之处,我觉得太奇怪了,如果……”
“如果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那在许多情况下我就会认为奇特了。”哈灵顿夫人打断她说。
我不想去描述晚会的细节了。这次集会是可憎的、冷漠的和死板的,不一会儿我就不想待下去了。于是拿起帽子一走了之。我去佩布洛克告诉过我的那家“星星酒馆”,在那里能找到伦敦的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女人。
“您需要什么”当我进入酒馆时,主人问我。
“一个单间!”我回答。
“先生要吃饭”
“当然,但不是一个人。您准备两份餐具。”
酒馆老板躬了躬身并对一个侍者说:“喊莎拉来。”
几分钟后出现了一个年轻姑娘,消瘦,金黄色头发,幼稚的笑容,我根本看不上眼。
老板注意到了,说道:“滚吧,莎拉。”
姑娘转过身走掉了。
“老板先生!”我发起火来,“您怎能对一个姑娘这样讲话!”
“没有什么不妥的。再说她会从您这儿得到一个先令;是这种情况下一种通常的补偿。”
“那我可以把您这儿的所有美人都检阅一番了,每个人一先令”
。“当然了。”
侍者恰巧又领了一个美人进来,她同样不讨我喜欢。我付了一先令。一个又一个新的面孔,付了一先令又一先令。我共花了十二个先令,直到感到无聊为止,于是我订了一个人的晚餐自己用。
稍后,我准备回家,想找一辆出租马车,可一直没有。这时一位年轻女士同情地对我说:“我想,先生,”她用法语对我说,“您住在白厅附近,我也得到那儿去。您上车吧;我送您回家。”
可以想到,我是何等快乐地接受了这项提议。我兴致勃勃地一再地向她道谢并握住她的手,她忍着没加拒绝。随后我放肆起来,又进一步,也没遇到抗拒,直到最后,她冷冰冰地问我:
“您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热情好客”
“请您原谅,”我嗫嚅地说,“但是您把我置入一种让人受不了的境地……”
她用一句问话打断了我:“我所做的难道不使您高兴吗”
“啊,夫人,多么冷酷!”
“我想说的是‘多么狂妄大胆’!”
“我们能再见面吗”
“我想会的。但第一次拜访得由我作主。”随即她要我下车,她连她的名字和地址都没有留下。
十四天之后,当我在热尔曼夫人的沙龙里发现她时,感到惊愕至极。她坐在一个角落里读一份报纸。
因为我在这个圈子里还比较陌生,于是走近她并请她给我介绍一些到这儿来的人物,凑巧这时女主人并不在场。
她面带恶意的微笑回答说:“我来介绍您,先生您是谁呢我根本不认识您。”
“要我来帮助您回忆吗”我轻轻地嘘道。
“您小心点!”她回答说,“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该知道,那类邂逅永远不会有了。”随即她转过身去,继续读她的报纸。我只能补充一句,那位女士在伦敦有极佳的声誉。
第二天,佩布洛克来拜访我。“该死的,”他参观我的住宅时说道,“国王住的也没有您好。是什么妨碍您不在楼上住几个女人”
“没有什么,”我回答,“但是我没看到一个可供使唤的可爱女人。”
“我可以给您举出一打名字,只是都是些您从我手里得到的剩余物资。您少在家里用饭,更多地到我告诉您的酒馆里去享受。在那儿能找到足够多的美人。”
“我已去过了,看到的只是些丑八怪!”
勋爵笑了起来,向我解释说:“我告诉您一些最漂亮的美人名字。老板是个狡猾的骗子,他只是要赚您的先令。在伦敦有很多丑婆娘,比您口袋里的先令多得多。如果您愿意付钱,那就能得到所要寻找的美人。这儿有一张名单,您可以在上面搜寻一遍。”
我顺从地派我的黑人去找来一个他给我描述过的女人,但必须承认,尽管我乐于把她看作是可爱的,我的神经却忍受不了。我把她打发走,给了她四个基尼的报酬。第二天又接待了一个新的来客。但这个女人已不年轻,而且犯了错误。她几乎是一进来就脱衣服。我随她的便,动也未动就给了她两个基尼,又把她打发走了。
这种消遣逐渐使我感到无聊,五个星期以来我还没有一个情妇也没有一个女友。我独自一人在这么多的房间里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无论如何,必须找一个女人。我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此后一天早晨我对我的女管家说:“我决定把这所房子的第二层和第三层租出去。您按我下面所说的在门上贴个告示:‘这所房子的第二层和第三层附有家具,愿出租给独立的年轻女士,条件是她既不能在白天也不能在夜里接待来访。’”
这个英国老女人大声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问,“您认为没有人会来吗”
“正相反,这儿会排成一条长龙!所有的过路人都要看一看这个告示,谁看后都会发笑的。”
“这正是我要做的。”我回答说。
“您就把这个布告贴出去。”
布告贴出去了,大家都来看,许多人议论纷纷,我的房子不久就像一个鸽子棚似的。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要所有的姑娘,老处女,寡妇,离婚的女人和人老珠黄的美人都知道这件事,到我的前厅来,她们把我的生活搅了个天翻地覆。可我的中意人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顶多二十岁的年轻女人。她衣着简朴,却十分和谐。她有一张精致的面孔和苗条的腰身,用非常纯正的意大利语对我说:
“先生,我愿意租三层楼上一个房间,希望您不要打发我走。您可以完全相信我,我答应满足您提出的全部条件。”
“您有的不仅是一个房间,而是一套住宅,小姐。”我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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