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第二日,天青气朗,惠风和畅。京城大街上状元游街的仪仗浩浩荡荡,气派非凡。今科的文武三甲皆饰以花冠锦服,鼓吹游街,满城的百姓无不夹道艳羡欢呼。高头大马上的今科三甲不时左右顾盼,微笑颔首。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仪仗由衙役开路,披红挂彩的叶宁骑着白马领头前行,其后紧随着是武状元苏子谦,再下来便是文武榜眼和探花。洛彦程虽得了登科进士的身份,但不再三甲之列,自是无法享此殊荣了。春日的暖阳如水般倾洒下来,在叶宁大红刺绣的状元袍上笼了一层淡淡的橘黄光晕,映着她如画眉眼,如玉面容,美丽得不可方物。围观的人皆是竞相踮着脚尖张望着这位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状元郎。
叶宁居高临下,满眼看到的皆是围观之人艳羡惊叹的眸光。如此良辰美景,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跨马游街,万人瞩目,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心头没来由地一阵低落和黯然,这份辉煌和荣耀只是暂时的,就像武状元出身的爹爹,当年披上御赐红袍,跨马巡街,尔后鞠躬尽瘁,保家卫国,谁料苍天无眼,佞臣戕害,让他含冤西去。
身下的马蹄声嘚嘚作响,如同敲击在叶宁的心上。她恐怕是走马游街的这批新科进士中最淡静的了。看清了也就看轻了,官场上爬摸滚打如同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被有心之人设计,阴诡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说不准何时便成为猎物罩入网里。
晨风习习,扑面沁凉,吹得苏子谦的暗青金边武将袍翩然飞扬。苏子谦和叶宁是这批新科进士中最俊最好看的了,所以满街的围观者几乎所有的眼球都被这一文一武两状元给俘获了。苏子谦不同于叶宁的柔美,多了几分英气和硬朗。眸如清泉,眉峰英挺,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薄唇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如山峦迭起。他的面容似乎永远温和儒雅,惹得围观的花样少女面红耳赤。
苏子谦抬起头凝望着白马上领头前行的大红身影,温润的眼中便有一泓清波缓缓流动。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有心事。眉头微不可察地轻挑,很多时候他觉得叶宁就像一道绮丽多变的雾霭,让人捉摸不透。时而洒脱不羁,时而睿智明决,时而又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而他不可自制地随她欢乐,随她低落。每次在深藏心事的叶宁面前,他几乎都要开口询问她的烦恼。他多想她能将自己的心事与他分享,让他分担。
掩在锦缎宽袖下握着物什的手渐渐收紧。武试结束后一直没有找她,就是为了制作这个小玩意儿送她。苏子谦的眉眼掠过浅浅笑意,她应该会喜欢吧。
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儿便撒开蹄子快跑几步。凑近叶宁了,苏子谦前倾着身子,弯唇打趣道:“高中状元,跨马游街,何其荣耀。而我们的叶状元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当真要算前无古人了。”
“跟个游街示众似的,喜从何来?”叶宁不回头,只不咸不淡地向身后之人抛下这么一句。
“说的倒也是。”苏子谦忍俊不禁,扬唇笑道,“我看要是将你这样俊俏的人押解示众,只怕要激起民愤了。”
苏子谦方言毕,人群里便传出女子的娇笑声,“快看,那位将军多威风啊。那就是今科的武状元吧?”
“我们这位今科武状元威风凛凛,引无数名媛淑女竞折腰。我看方才说激起民愤什么的,用给武状元最合适不过了。”
叶宁一向伶俐利齿,口舌上从不输人,于是苏子谦调侃不成反被叶宁用话给噎住了。苏子谦认输地笑了笑。叶宁眼波流转,留意到人群中不少名媛闺秀,小家碧玉含情脉脉地望向自己身后之人,于是没来由地有些吃味了。贝齿无意识地咬住唇瓣,想来像苏子谦这般卓绝出众的男子,毫无疑问地被闺中女子视作了托付终生的理想人选。
长睫轻颤,眸色黯了几分。武试是当天出名次的,虽未放榜,但名次第一者被钦点状元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苏子谦便成了准武状元,听说京城不少高官巨贾托媒给他说亲了。叶宁心道,苏子谦武试之后便再未找过她,只怕是忙着选状元夫人挑花了眼吧。一念至此,心口便有微微的发堵。
她转头,凝住苏子谦便道:“我看这三日跨马游街一过,向你提亲的只多不少。到时皇上若是赐你个状元府,你得专门找个修门槛的了。”
言语间她仔仔细细留意着苏子谦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只要他表现出稍微的厌烦和无奈,她便欣然。可苏子谦却浑然不知她复杂的内心活动,一下子绽开笑脸,“那你岂不是也要找个修门槛的了。要不这样吧,我们两个一起找。”
“要你管!”一抹希冀被苏子谦随意的玩笑话碾碎,叶宁气呼呼地转头不再理他。
不过刚刚的一转头,那神情似嗔似恼颇有小女儿的姿态,苏子谦看得有些呆了。樱唇颤颤一点红,芙蓉玉面剪水睛。男子也可以生成这样吗?苏子谦有些疑惑了。
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叶宁讪讪转头打算向苏子谦说几句软话。谁知正好撞上对方痴痴呆呆地表情,长眉一挑,语气硬了几分,“你要看些什么?”
苏子谦回神,对视着眉目间透着威严的叶宁,若有所思道:“《汉书•董贤传》上提说‘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我现在倒明白了几分哀帝为何会为董贤割断衣袖了。”
“你说什么浑话。”叶宁连忙回头,白嫩的脸蛋顷刻绯红一片,如染上了胭脂般明艳娇美。她连羞带窘地低下头。好在身后的苏子谦看不到她的神色。传说身为男子的董贤俊俏柔媚,比六宫粉黛还要漂亮,显然方才苏子谦是将她比作了董贤。
“我记得宝笙曾说过你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长相于你几乎相差无二,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果真是这般,我可赶紧要托媒求亲,得了这才貌双全的贤内助,到时我们就是姻亲了。”
“那是宝笙诓你的,别做梦了。”
苏子谦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他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若是真能将心中的倾慕尽数转移给与他长相相似的人身上,那他还有什么可苦恼的。可惜,苏子谦喜欢的只是叶宁,别人无法替代的叶宁。
按圣旨跨马游街了三日,以示无限荣耀。最后一天的游街告一段落,叶宁回到女儿香,凳子还没捂热,相府的李总管便来了。这次带的银票更多,收买之心不言而喻。叶宁并未拒绝,李总管留下银票满意地走了。
宝笙不解,叶宁狡黠道:“我早已将他视为死对头,反正迟早要撕破脸的,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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