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几抹烟雾般的云丝染在宁静的夜空。宫阙叠影在夜色里,淡如泼墨。静静的,两人凝眸相望,久久不语。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粉色的花瓣飘舞,似只浅淡一抹,恍如梦中。
未到二更天,皇宫里便派了华锦马车将二人送到了醉仙居。依旧落坐在三楼的奢华雅间里,熟悉的除了金镂玉砌的装潢,还有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人还是当初的三位,身份却不同了。那些山珍海味咀嚼在嘴里,不复当日的唇齿香津。原来心境变了,连带着味蕾感受也会变。
“怎么?不合胃口。”楚天羽凝向不怎么动箸的叶宁,狭长的眸子有星光闪烁。
叶宁一怔,随即浅笑道:“楚公子赏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楚天羽微服出宫,叶宁自然地唤他“楚公子”了。
楚天羽凤眸轻眯,含了朦胧而闪烁的笑,别有深意道:“雄心已在九霄外,壮志不改天地间。”
他声音不大,但铿锵如铁。身上有着强烈的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任谁在他面前都被他的气场影响得自觉矮三分。
“楚公子雄心壮志,尔等必然效忠追随。”苏子谦执起白玉酒杯,琥珀色的水酒闻之欲醉。
叶宁含了一缕澹静的笑意,亦随楚天羽举起酒杯。“砰”的一声,酒杯碰撞,昭示着三人同盟的达成。放下酒杯,唇齿间余香萦绕。她眼眸如波,望着莹白如雪的酒杯,似在沉思。楚天羽全身上下透着专属于帝王的威仪和霸气。而他文韬武略,明锐果断。这样的人做皇帝的确是百姓之福。不过,他是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她没必要去关心。她只有一个目的——倚靠他替叶家翻案。
唇角不觉勾起一弯浅淡的弧度。叶府满门抄斩后,她曾以泪挥洒,以血为凭,对天起誓,再不与人为善,只准我负天下人,不准天下人负我!眸色瞬间沉静如幽潭,绣了渚莲霜晓的月白衣袖下,素手渐渐收紧,但愿他日他莫为了皇权恩将仇报,否则……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走开走开,别影响我做生意。”
“求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楼下传来女人略带哭腔的乞求声,夹杂着小二不耐烦的喝声。楚天羽轩眉一拢,略略不悦地转脸,对侍立一旁的李隆盛沉声道:“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女人似乎走投无路了,依旧没有离去,泫然欲泣的哭诉尽数灌进三人的耳中。再无心情对酒说事。片刻之后,李隆盛返回雅间,低首道:“回主子,楼下有对妇孺乞讨,听说前几日江南一带连降大雨,许多地区发生了洪涝,他们是逃荒到京城的。”
楚天羽的脸上立刻凝了一层寒霜,一贯波澜不惊的眼忽然间变得冷凝冰冻,背着烛火在光影中显得有些阴枭。忽的,从他胸腔中发出一声闷哼,唇间透出冷气道:“发生洪灾?南方的官员为何无一人将此事上奏禀明?”
他声音沉佞,火气十足,雅间里的三人识趣地沉默,生怕当了炮灰。叶宁起身,径直过去关上了朱漆雕花窗。楚天羽正在气头,难免高了音调,既是微服出宫,谨慎总是没错。李隆盛会意,悄声退下守在了雅间门口。
叶宁揽衣重新落座,微一抬眼,发现楚天羽正凝视着她。他双眉轻折,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电般流逝某种不知名的波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叶宁不着痕迹地垂了眼帘,避开与他对视。每年入汛南方多地便会发生洪水灾害,今年似乎来得早了一些。
“朝廷每年拨下巨款治水,却是每年治水每年治不好。满朝文武食君俸禄,却无一人替君分忧的。”楚天羽眸光沉沉,恼火至极。像是抱怨,又像是说给叶宁和苏子谦听。
“年年水浸年年治,年年治水年年水。”苏子谦沉吟片刻,微微敛容道,“我还未必只是治水的问题。”
叶宁眸光遽亮,每年朝廷都拨下巨款用于南方治水,利诱熏心,恐怕那些官员恨不得月月有洪灾。
“只怕洪水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叶宁笑而不语,望着楚天羽淡然道,“也许治水治人两手抓,才能解决每年江南发洪水的顽疾。”
顷刻舒展了眉目,楚天羽望着二人,眼里尽是赞许赏识之意。以前他不是没有想到这层,而是因为委派的钦差不是无故殉职便是同流合污。一直没有将南方的水患解决,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得力的官员,而眼下却不同了。
“李隆盛。”楚天羽稍作沉吟,看到从外面进来,吩咐道,“通知府衙,明日起搭建粥棚,救济灾民。记得妥善安置那些逃荒进城的灾民。不得有误。”
李隆盛连连应诺。叶宁和苏子谦皆心道:楚天羽勤政爱民,得民心者得天下,果然算得上明君了。
楚天羽沉吟了许久,眉心微微拧了起来,苏子谦见状道:“还有何事?”
“如今国库空虚,此次治水又事一大笔花销。而北边的乌蒙一直狼子野心,近几年大举征兵演练,两国随时有干戈相向的可能。”
楚天羽的语气透着凝重。叶宁和苏子谦心下了然。两国交战,一旦国库空虚,粮草不济,势必军心涣散、溃不成军,岂能抵御强敌。乌蒙位于西池国以北,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牧民们住的是一种轻便而又易于支撑和拆的毡房。他们的饮食,大部分是肉食和奶食。乌蒙的士兵膘肥体键,又善骑射。对西池国来说的确是最大的威胁。
叶宁静默片刻,方道:“往年江南治水朝廷拨多少银两?”
“十万两白银。”楚天羽虽好奇叶宁怎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了。
“我想我应该有办法筹到。”叶宁笑笑,似是不在意地说道。
“你有办法?”苏子谦和楚天羽皆是瞪圆了眼珠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十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两人虽然知道叶宁开了家女儿香,但也是刚开业不久,这么多的银两她要怎么个筹法?
“不信?”叶宁扬起下颌,眸里光华闪烁,“我保准今年无需动用国库,便可筹到那十万两。”
苏子谦和楚天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遂追问道:“这么多银两,你打算怎么筹齐?”
“山人自有妙计。”叶宁故意卖个关子,淡淡然道,“暂时还不能透露,不过到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苏子谦和楚天羽相视了然。看叶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像是漫无边际地说大话。可又搞得这般神神秘秘,难道她真会变戏法,凭空变出这么多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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