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想想2008年的冬天刚进入元旦的时候,仅仅放了几天假,匆忙地考完当年的冬季期末考试之后,我们便又回到学校,迁入那座80年代建成的“初三备考楼”——当初老师们给那栋混杂着改革开放后现代风格和苏联机关楼风格的教学楼取了个温雅的名字叫“金榜阁”,寓意着莘莘学子金榜题名;而我们一想到初三冲刺阶段的痛苦日子就头大,所以我们都管那栋又老又旧、教室狭小且空气不通、日光灯管不是一边闪一边嗡嗡作响就是永远不亮的楼叫做“渣滓洞”——去年今日,我就是这么迎接新年的,尽管痛苦,但是充实。
因此,我总感觉,我是一不留神就来到了2009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这半年来忙碌、折腾,然后突然让我闲了下来,我还觉得各种的空虚。
刚刚放假的时候,一个班级里甚至一个年组里,经常有人叫我出去一起吃饭、喝酒、唱歌、滑雪……眼看着春节的来临,每个人都依照长辈的意思在家老老实实地忙活着准备过年,或者回了自己老家。
大年三十儿那天晚上,国际班的QQ群里最热闹,每个人都跟在线的人相互聊着,相熟的人肆无忌惮地开着各种玩笑谈天说地,不熟的也在极力攀谈着,没多一会儿俩人的话就多了起来,看着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全国际班一共近一百多人每个人都发了一句拜年的话,看着甚是壮观,甚是暖心。
春节过后,热闹的气氛马上随着越来越少的鞭炮声消散。那时候,坐在家里无论是开启手机还是打开QQ,对话框里都是安静一片。倪鲲和家里人去了海南过年,然后就着海南周边开始绕着南中国旅游,差不多就剩可可西里和南沙群岛没去了,放在空间上的景色照片羡煞我们这些在冰天雪地之间的人们;洪远天之前说要去一趟宁波,去看看在那边做生意的老爸,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了音讯,要不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在群里冒出来,我还真以为他失踪了;吴津不用说,自然是先回天津,再回山西,想见一面也是难;甄苡仙他们家带着魏子怡回了老家四川;韩振方跟着老爹回了秦岭……好像就我一个人,留在了S市。
好在当我在家待到快要崩溃的时候,老爸所在的大学商学院在黑龙江D市那边开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MBA暑期课班,并且任课教授可以带着家人过去旅旅游、看一看——我终于有机会往外出去走一走了。当然,尽管我认识的大部分人都去了南方,我却乘上了动车,驶向了东北往北的方向。
东北的大部分工业城市都差不多,而相较于S市,D市因为采矿和油田缘故,这里的的人口更为稀疏,城市之间的建筑物分布更广,因此,在这片广阔天地自下,风景自然是更美。城市里因为没有太多过高建筑物的原因,可以看到不远处环绕着城市的山丘。这里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云彩的,所以天空晴朗的时候太阳会很晒,阳光投射在雪地上甚是刺眼;当然,偶尔天空中也会出现多云的景象,云彩们紧密的凑在一起,看上去柔软敦实,仿佛一直照耀着大地的太阳晒得累了,也在这时候给自己盖上了一层棉被在蔚蓝澄澈的天空中打个盹;而下雪的时候,天空中则是霾上一片灰白色,与大地上的雪白连成一片,如果没有地平线上的人来车往,这样空旷的景色会让人觉得有点混沌,稍有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气息。
我差不多我的整个二月份,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到了D市以后,接待我们一家三口的,是老爸MBA班的班长柳叔叔。我们一家人的住宿都是他安排的,他在D市那里是某个大型国企某个部门的一把手主任,他老婆也是当地某个厂的销售经理兼任好几个中型企业的董事,反正很复杂,总结起来说,就是一个男土豪,同时永远一个女土豪的丈夫的身份。
然而,也不知道是我们来的匆忙,还是准备迎接时候,柳叔叔弄差了,他给我们三个人开的宾馆豪华间里,竟然只有一张双人床。
“这……戴老师,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记错了,懵了……真不好意思,您看看,您说我准备的时候我既没把师母忘了,也没把令公子忘了,您说说……要不您看这样,让您公子到我家里去住怎么样?我家里正好还有一间客房空着。”柳叔叔的态度十分诚恳,而且从哈尔滨把我们接到D市的时候,他就表现的异常好客,传统的东北干部形象,弄得别人都不好拒绝。
“嗯,也行。”老爸在家里的话语权是极弱的,但是在外人面前,他有绝对的权威,“你家里是不是也有小孩啊?”
“对,三个。老大男二,老二老三都是女孩。老大差不多也跟咱俊森一般大。”
“那行啊,正好,让他跟你家小孩做个伴去吧。前两天我看他在家里一个人待着特没意思,闲着也是闲着。”还没问我的意见,老爸就已经给拍板定夺了。
“要是不麻烦您的话,就让您受累了啊!”老妈也跟着说着。
我能有什么意见?自从我上了小学之后,家里人就一直分屋睡。
吃完接风宴后,我坐上了柳叔叔的丰田霸道,从爸妈住的酒店开车开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到了一片别墅区。小区里灯火通明,都是一栋一栋的独楼,两户人家一栋,带着前后院。如果不说的话,我还以为直接到了北美。
进了人家的家门,没想到我一下子就被柳家的热闹气氛吸引了。柳叔叔的爱人张阿姨看见我后,很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从冰箱里拿出水果然后去了厨房里洗,我跟柳家的三兄妹都打了招呼,柳大公子脸上带着微笑,然后很正式地伸出手跟我握了握手,柳二小姐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最开放的是柳三小姐,我还没怎么跟她熟络,她到是一边笑着,一边拉着我坐到客厅里跟着他们兄妹三人一起看《火影忍者》的动漫。我还没把大衣脱下,围脖摘下,就做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动漫,面前又摆着一盘火龙果,一盘西瓜和一碗荔枝——而这些时令东西,即使是在今天的东北,想要在冬天吃上一口,价格也不菲。
柳大公子和柳二小姐是同岁,也都在上高一,柳三小姐年纪小一点,但当时也在上初二了。柳大公子的个子跟我差不多,当时也得有1米82的样子,身材比我还瘦,但身上全是腱子肉,他从小是跟着外公在哈城的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因为老人的偏爱一直抓着不走,上了初中才回到D市,所以他的眉宇间比一般人多了一种英武的精气神,说话、走路、行事作风都有点像军人;柳二小姐则是没离开过家,看上去十分安稳温柔的感觉,说起话来柔声慢语,但是吐字很清晰,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超凡的温婉,有点像民国时候的大家闺秀一般;柳三丫头是个小人精,一双月牙眼明亮有神,总是滴溜溜地转着,说话里总是带着刺儿,刺上却粘着蜜糖,让人觉得腻歪又痒,无论什么时候,樱桃小口的嘴角总是轻轻上翘着,加上浅浅的梨涡,娇嫩又顽皮。
这三兄妹的鲜明个性,以及他们一家子的热情,让我在不知不觉之间融入其中,我也没事儿就跟着三人一起出去玩,并且还认识了一大堆的朋友,差不多每天都有将近六七个人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混,有的时候绕着D市玩,爬山、滑雪、滑冰、在将近零下40度的室外只穿着毛衣打篮球、踢足球,甚至赶上冰雪节和冬季运动会,还偷偷溜到哈市内晚上一整天。走在中央大街上,看着路边的冰雕,一手拿着马迭尔的奶油冰棍,一手提着老秋林的格瓦斯,真是好不痛快。
这段时间里,黄云晴还是没跟我联系,当然,我也没去联系过白梦妍。赵雪睿倒是给我发过几条简短的“在干嘛呢”,我却都没有回复。
在跟三兄妹玩的这一群人里,有个女生特别显眼。她长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很是闪亮,身上的皮肤都是雪白雪白的,让人感觉比大地上的雪还要白,甚至连她的眉毛也是白色的,再加上她的高鼻梁和瓜子脸,让我总觉得她是中俄混血一般,这样相貌出众的女生谁不会多看几眼呢。几年之后,《冰雪奇缘》上映,当我在电影院里看到Elsa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她。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昵称叫小艾。
“别想了,”柳大公子有一次在我偷偷注视小艾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说到,“人家有男朋友了,喏,徐先生就是。”
徐先生也是跟我们一边大的高中学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极其消受,但是脸上总带着很开怀的笑容。我看了看正在雪雕滑梯上玩耍的他们,别说,徐先生和小艾俩人之间好像话不多,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相爱多年相互照应的默契。
“哈哈,你想啥呢?我最多就是多看两眼呗。诶,我问你啊,这小艾他家里有人有欧洲血统么?”
“呵呵,你也以为她是混血呢?”柳大公子笑笑,然后表情又阴郁了下来,“她不是混血,她是白化病。”
他一说,我倒是吓了一跳,但仔细合计一下,倒也挺符合,因为小艾总是戴着一副墨镜,或者带着颜色十分暗淡的美瞳,并且经常穿着一件中古西欧时期那种带着大大连衣帽子的大衣,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传说患上这种病的人,很多不会长寿,因为患皮肤癌的机率特别高……从小小艾就特别可怜,她是佳木斯人,她怕光,所以一年四季都穿一件大大的黑色衣服罩着自己的皮肤;进入小学之后经常被人欺负,被人叫做‘怪物’,后来被父母转到依兰,然后又转到了我们这里。”柳大公子接着说,“我们这帮人,小学就认识,初中就在一起玩。所以每次我们一看到有人欺负小艾,我们都会给对方教训一顿;在大街上如果有人对着小艾指指点点,我们就会骂回去——有一次我和大超、龙哥还有徐先生咱们几个,就因为这,在果戈里大街那儿把一个老毛子给揍了,要不是龙哥家里人有关系,我们几个差点就进了派出所。”
“哈哈,老毛子还好意思干这事儿?他们一个个的更白。”
“呵呵,”柳大公子转而问了我一句,“你再猜猜,徐先生除了现在是小艾的男朋友,你说她俩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说道:“还能有什么关系,发小?”
“算你猜对一半吧……”柳大公子说道,“他俩是表兄妹,并且还不是远方的。徐先生他老妈和小艾的老爸就是亲姐弟。”
“啊?”我被弄得目瞪口呆。
“他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要么就是青梅竹马,要么就是从小艾来到D市以后他俩一见钟情,谁也说不准……所以一开始,徐先生家里和小艾的家里都极力反对这件事,他们俩也总跟家里人吵架,没事儿后来没事儿就往我家跑,过夜,有时候俩人甚至一起来,经常是我跟徐公子一起睡,我二妹跟小艾一张床……后来,反正就得过且过了。”
“那他俩以后咋办呢?就算父母面前睁一眼闭一眼了,那他俩以后呢?怎么办?”
“说实话,这个我们也都替他俩担心过,各种各样的担心都有,包括小艾从小就是体质孱弱的人,除了这个病,她还经常头晕或者染上风寒感冒……所以谁能说的准,哪还有什么以后?但是他俩却没担心过什么,我和二妹分别问过他俩,他俩却都说,从他俩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们就觉得,过了一天就多赚了一天,从来就没担心过什么以后的问题。小艾还说过,跟徐先生在一起,就已经是她的一生了,就算老天爷随时要拿走她的命,她也知足了。”
我听罢,不禁感慨万千。
“命,都是命。”柳大公子感叹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我们不能阻止什么,也不敢强求什么。”
再之后,只要是在这帮朋友面前,我再也没问过相似的话。有那么一天,一帮人本来约好去油田的博物馆参观,结果徐先生和小艾都没来,一问才知道,小艾又得了感冒,徐先生留在她身边照顾。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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