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庭院就像迟暮的女人,总会带给人无限惆怅,无恨感慨。
楚楚虽然年青,可是她心里的惆怅和感慨,竟似比迟暮的女人还要浓烈。她惆怅的是些什么?感慨的又是些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惆怅的还是感慨的,都已成过去;无那是甜蜜美好的,还是酸楚苦涩的,都已只是回忆。
一切成为回忆的,都总是令人感伤的。人似乎注定是要在回忆是感伤、在感伤中回忆,在回忆中向往、在向往中回忆的。
人为什么总是免不了回忆呢?
孩子已被侍婢带着到后园玩去了。她一个人已在这黄昏的庭院中坐了很久,也已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谁也想不到,她想得最多的居然还是小伤。
她在想秋水痕为他们刻意安排的初次相遇,以及随其之后的悲欢离合。
虽然她和小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她完全为了秋水痕才做的,但是她和小伤毕竟在一起了那么久,是人,又熟能无情?
她内心对小伤若真没有一份感情,没有一份歉意,那么她又是为什么不快乐的呢?
你若是个女人,你若和小伤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时间,你会对他毫无感情么?如果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不是也会和楚楚同样怅然感慨呢?
她对小伤能忘怀,也许是源于人类最纯结的爱,是本性的爱。这自然也是最难能可贵的爱。因为他是不计利益得失的,甚至也超越了是非荣辱,成败悲喜的纯粹心灵上的爱。
但她对秋水痕又如何能忘怀?她如果真能忘怀,又怎会对小伤那么无情的伤害?秋水痕对她毕竟是情深意重的――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无论小伤对她有多么好,却又怎能取代秋水痕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要知道秋水痕为她所付出和牺牲的也并不比小伤少。
她是个孤儿。她记得孩提时,秋水痕就经常为了她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为了她能吃饱饭,他却经常饿肚子,为了使她不至于受冻,他寒冬腊月也宁可赤着脚……
从小到大,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又怎么可能忘怀?
很多人一生中本来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爱上为自己做出了巨大牺牲的人。这爱的本身当然的确没有错,可是盲目的去爱却错了。
试向天下人,又有谁不曾盲目的去爱恨呢?如果不盲目能产生爱恨么?盲目就是无知,难道只有无知才能产生爱恨?一但无所不知,人生也已了无生趣,才真的绝了望?
楚楚现在是否也已对秋水痕的爱更可贵的牺牲?
比盲目的爱更可贵的当然就是真爱。
她若真的已爱上了小伤,又怎会不遗佘力的和秋水痕一起将小伤杀死?
谁也弄不明白。感情的事本就是很难说得清。无论如何,揣测归揣测,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楚楚毕竟还是不曾背判秋水痕。
在这个孤寂的庭院里,她虽然很委屈、很难过、很寂寞,但她并没有想要离开。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勇气离开,根本不敢背叛秋水痕?还是她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认为女人本就应该忍受这一切,所以根本就不曾有过想要离开的念头?还是为了她的孩子?
一个女人本就会出于母爱,而不惜为孩子牺牲一切的,她是否也已决心要牺牲自已的青春和幸福来换取孩子的幸福和快乐?
抑或是我们根本就将她抬得太高了,她或许本就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她跟随秋水痕的出发点本就只是一种依赖――一个总要依赖别人的女人能伟大到哪里去?她岂非本就是从小就一直依赖着秋水痕的?
她现在之所以还没有离开,也许就是怕失去这即有的习惯了的依赖或是因为她暂时还没有别的可以依赖的男人?
女人的心又谁真的摸得透?
楚楚的心,就连秋水痕也摸不透。
黄昏已过,暮色四合。
秋水痕到来的时候,她来坐在那里没有动,似已和这灰暗的暮色溶为一体她并不知道秋水痕是怎样进来的。事实上,当秋水痕到了她身后站定,她才知道有人来了。她立刻道:“你来了?”
她的声音既不激动,也没有任何别的情感。但她虽然知道是谁来了,也许就因为他知道,所以才这样问?
秋水痕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淡淡道:“我来了。”他虽然是在回答楚楚的问题,但他的情思却到了很远的地方。
楚楚从未听到他如此空洞的声音,就像是听到一个原本快乐幸福的家庭突然发生了什么不幸,她的心猛然抽紧,人也不由自主的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转身,慢慢抬起头来去看秋水痕。
还未到正午,雨就已停了。秋水痕马不停蹄长达近一天的奔驰,被雨水淋湿的头发、衣服早已被风干,可是风干的衣服没过多久,就又被淋漓的大汗湿透,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干透。
楚楚听到他如此空洞的语声,一下子又看见他潮湿衣服上的泥泞,以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料想他一定遭遇到了什么巨大的不幸,立刻关切的问道:“你怎么啦?水痕,出什么事?”
她一面问一面冲过去拉秋水痕的手。她眼里的表情也很复杂,也不知是焦急、是关切、还是歉疚?
秋水痕却一下子挡开了她来拉自己的手。
楚楚崩紧的心弦立刻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她感到自己的掌心却发冷。
她和秋水痕之间不仅有男女之情,还有兄妹之谊,他们之间情感的深厚又岂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她眼里噙着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从旁边的桌上取来酒壶,替他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精美白莹的瓷杯,琥珀色的女儿红在资杯中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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