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故事不是巧克力。
有一天我坐在电脑前,手指几乎出于本能地敲打着键盘,音箱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 rain and tears――我很喜欢的一首英文歌。后来,我发现我敲出的那些文字居然是一个故事的开头。确切地说那是我的故事。发生在那年夏天里的故事。这个发现像指甲钳剪到了我的肉,让身体里所有的神经一下子抽紧,疼痛马上蹿到我的心脏,又迅速传遍周身,真是一种奇特的感觉。
接下来,我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将所有的文字删除了,然后不停地在房间里走动,来回地走动,习惯性地扳着手指,同时在等待大脑给我指令,确切地告诉我该做点什么,我讨厌这样的我,就像讨厌这连绵数日的阴雨天气。我推开一扇窗子,望着灰色阴郁的城市以及在满是雨水的街上穿行的人群和车辆,感觉脑袋里空荡荡地麻木。
让我的心情很糟糕的另一个原因是几天前我再一次失业了。
这次失业原本也在意料之中的,其实失业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失业就好像是一段时间没休息好,脸上突然生出了粉刺,心里非常清楚,稍加调整几天后粉刺就消失了,但长在脸上总觉得有碍观瞻,不过一想到又得走出家门满大街地去乞求人家,给我个活干干让我吃口饭,我几乎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所以,这几天我整日地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打开电脑,但也仅限于用它来听听音乐,尽管我知道,那里面有一个大得无法想象的空间,可是,我清楚地告诉自己,必须得呆在这个不足30平米的房间里,即使它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且潮湿躁热,全当自己是一只可怜的小白鼠或者是一个囚徒。
这样说起来,似乎是件很悲伤的事,事实是我一点也不悲伤。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说,傻子才悲伤。我觉得说这句话的人简直就是白痴(白痴和傻子有本质上的区别),他根本不了解一个傻子,一个真正的傻子从来就不会悲伤,相反傻子的心干净透亮得很,有些傻子甚至是伟大的,譬如说阿甘,那个喜欢长跑擅长打乒乓闲来驾船出海钓钓虾的美国年轻人。他就从来不悲伤,从来不害怕失业,从来不去乞求别人,从来不担心脸上会长出粉刺,更从来不会装酷,但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家伙。我仔细琢磨过,酷的人之所以酷,原因是这样的人一生只做一件事。相信我,这个观点是绝对经过我深思熟虑的,经得起任何质疑。阿甘的一生似乎都用来等待,一开始他等待的是他的妈妈,后来是他的女朋友珍妮,再后来珍妮去世了,他等待的是他的儿子。还记得吗,他就坐在美国南部阿拉巴马州的绿茵堡镇的公交车站的长椅上,他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需要注意的是,他在说他的巧克力人生哲学的时候的样子和眼睛里的神情,是多么的酷,那种酷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此刻我也像一个傻子一样,茫然地望着窗外,在心里自问自答,妈的,我这是在哪儿?广州。哦,广州,我他妈的怎么会在广州,我讨厌这个闹哄哄的城市。是的,这个城市就像夏天小饭馆棚顶上的吊扇,单调呆板地转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上面沾满了肮脏的污迹和苍蝇屎。
注意到了吗,我这个人脑子里还是有点想法的,但我要首先声明,绝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叫做思想的东西,那种东西压根不是我这个年纪人该去想的,我也懒得去想,甚至我有点抵触那些东西,我觉得想那些东西是件很装逼的事,除非在把妹的时候,我会故意装逼,绝大多数时候,我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傻子,作为一个傻子,我和阿甘的区别太大了,他的伟大和他的酷,就算我再傻两辈子,也成不了他那样的傻子,此刻我和他唯一的相似的地方是我也等待,在中国南部一个叫广州的城市的闹市区里的一个30平米的小房间里。开始我以为我是再等菲菲的电话,后来我终于清楚了,我等待是我的大脑能想出一个办法,告诉我如何彻底把那些文字或者说我的故事从我的脑子里删除掉,否则我将郁闷而死。
后来,我坐回到电脑前,我对自己说,好吧,把那些文字和这个故事敲出来吧,也许对我来说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像一个试图越狱的囚徒,事先总要做些精心的准备,然后,趁着月黑风高翻越高墙,逃之夭夭,我将获得自由。
不过,我的故事可不是巧克力,它应该是一把沙子。能给你带来粗糙的快感和坚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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