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他一手撑着桌边、一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一个四不像的地图,侃侃而谈道:“想我大闽,南有恶海、西接大漠、北有冰原,海中鲛人狡诈凶残、大漠马贼彪悍无匹、冰原中的冰人又力大如鬼,三面包我大闽,情形险甚。然鲛人虽狡,毕竟不能在陆地存活,于我无有大碍;马贼虽悍,长于聚众呼啸,下马则实力大减,我西峰天险马匹难登,彼只能望之兴叹;而冰人行动迟缓,心气怯懦,只知困守冰原、鲜少南下活动,因此这三方竟不足为患,反而东面的中原,沃土千里,物丰国强,皇朝赫然,其势逼人。我大闽历代向其称臣纳贡,以求自保,虽至今无事,但偷居于虎狼之侧,岂敢安睡?太祖为子孙定策,至要紧谓‘以粮为首’四字是也。夫我大闽峭壁高耸、山势连绵,易守难攻,设若边境有事,略可据险而守,但苦在山多田少,一旦粮草不能自给,则不战而乱,大祸指日可待矣。故欲安国抚民之君,必以‘粮’字为朝纲第一要务。然,近年来粮库频频告急,虽诛了一个奸商,大局未见起色,怕只怕……”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如烟正听到有滋味处,急得摇他袖子:“只怕如何嘛?”
伯巍抓抓脑袋:“怕吓着你。”
如烟嗔道:“有半句,没半句的,岂不更吓人?”
伯巍笑笑:“我怕有人私种禁物,侵夺了本该种粮食的田地。目前还在查着。”
如烟心里“突”的跳一下。
要说禁种的东西,再没别的,只怕就是鸦芙蓉。这东西看着像农作物,食之却不长人力气、单叫人上瘾,若放之任之,**力越来越弱、上瘾者越来越多,侵占农田种鸦草的情况也会越来越严重,恶性循环,实在可怕。闽国先祖知道这个,早立下严令,私贩鸦毒者,是罪比谋逆的,如今竟出现“历年来粮库告急,疑是有人私种禁物”的情况,那还了得?
如烟定定神,轻声道:“有这种事?这么严重,我多留点心,说不定能探听着什么风声。”
他吃一惊,抱住她:“喂,你别去!给我老实呆着啊!”
那架势,有点像抱住一只小狗:“喂,不准出门!”那么不讲理。如烟轻轻的笑。
其实,哪里需要探听什么风声?她暗地里托人给小郡爷带句话,胸有成竹,没把话下死,小郡爷是分得出轻重的,哪需第二句,果然就来了。
他还是一身白袍子,月白,刺着两色银线花,有点暗的样子,如他的脸色,带着疲倦。如烟看着,笑笑。有些人生死一线,有些人神思疲倦,各自为了什么呢?见了面,还不是只有笑笑。
笑完后,大家谈正事。
如烟记得,她曾无意中听见吴三爷和夏光中说话儿,吴三爷私运鸦土的事,夏光中似乎是知道的,而且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院子里至少还有个女人参与其事,只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跟伯巍查的事有没有关系。
“你可以直接问问他。”小郡爷沉吟一下,道。
“但如果没有您把关,婢子总觉得不放心。”如烟低声道。
小郡爷慢慢看着她:“如果我说不……你就不告诉他吗?”
“是!”如烟的声音不假思索。
这件事情牵涉太大了,如烟总怕伯巍过于天真、不小心要给他自己惹下麻烦来的。有小郡爷把关,自然稳一点。
小郡爷想了想:“知道了,我权衡一下吧。”再看看她,叹气,“……辛苦了。”
如烟把头垂下去。
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小郡爷一时没有回话,如烟也就不去追问。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然自觉能力不逮,而把事情交托给别人,又何必多置喙。
如烟的身体逐渐康健,便去看紫宛练舞,看了三天。
三天后,如烟对她道:“这样子转过身来时,你真美。”
紫宛想了想,抚着脸笑:“谢谢。”
如烟紧追着笑问:“嗳,好像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多美似的!”
紫宛点头:“我知道我会把这支舞跳得很美。至于我,我当然也会美啊。”
不错。“知道舞很美”和“知道我很美”,是不一样的。如烟知道自己一向来错在什么地方了。
她终于再一次起舞。起舞时,不去想那个“自己”,不去想取悦谁。只有舞。舞高于她。舞就是她。她想起那缕青烟,那一场缠绵。
蝶舞。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