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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1 / 2)

世上总是有许多人喜欢对着空白说话,也许,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因为有时虚荣能让一个人很容易就快乐起来.虽然要证明我这一观点是错的非常容易,但我依然不喜欢对自己的想法心存怀疑.

木鱼说她想对着空白酝酿一下感情,于是我便沉默地看着她.也许,我拥有的也是与她相似的空白,因为我非常喜欢看着一种能够被触摸到的柔软的东西在空白中缓慢地延伸.我长而软的发在虚空的静寂中飘扬,从侧面看像春里泛着浓浓的绿意的水,上面有细密的波纹.至于不说是夏季的原因,那是因为平静的水在夏季容易让人想起死亡.

我想那个坐在空白中的木鱼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如同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我一样.世上总会有那么些人,有那样相似的一切.这个原本狭小的世界因为有了这样含义不怎么明朗的奇妙而显得广阔和荒凉.我用我的耳朵自欺欺人地聆听着这种空漠中发出的并不存在的声音,这种聆听产生的唯一结果就是让我发现木鱼的耳朵非常的精致,精致地如同一种假设.

时间,空间还有看似已不存在的语言,支离破碎地填充着空白的间隙.我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在我确信那是一种欺骗以后.我看见了一座玻璃山.如果在此时有一个人进入了我和木鱼的空白,我便会告诉他,看见吗,那里有一座玻璃山,装满了阳光.

远远的传来棺木被合上的声音,是一声熟悉的钝响.我有些迫切地想要找到这种熟悉产生的原因."也许就和我手中的书合上的声音一样吧?"我含糊地对木鱼说.我看见了她眼中有光一闪,是恼怒.

我伸着懒腰,从木鱼划定的空白中走出.回过头时,我看见一座装满阳光的玻璃山以及山顶一些被空白撕拉地有些狼狈的象征与意义,还有的便是一些谎言鬼祟的身影.啊,原来木鱼也走了.我胡乱地想.

我嘲笑着我先前生出的幻象,向那浓黑夜色中白闪闪的棺木走去,以怪诞的节奏.脚下滑湿粘腻的色彩渗入了我裸露的足,我看见暗色的彩纹密密地从我的足跟处生长出来,身体中是色彩生长时发出的噼剥的声音.这时我听见了木鱼低低的话语声:"走开,别带着你的芜杂靠近我."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木鱼的声音,像没有被磨制过的粗糙的木片.

我看见木鱼从推开白亮亮的棺木盖坐起来时一点都不奇怪,仿佛自己也正从她的位置坐起来一样,她的脸小巧地搁在她的膝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目光不及之处.

"罗死了."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又干涩.

我的梦总是离奇荒诞的,但却永远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罗是我曾经爱过的人,是木鱼依然爱着的人.然而他死了,据说死时太阳尚未升起.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地奇怪,太阳升起又落下,而一些在我们生命里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人在太阳还未再次升起时已离开并不再归来.

罗的葬礼在这个夏日的清晨,听参加的朋友说,他的葬礼仓促又安静,简直像在逃避什么.哦,这个夏天太热了.我喃喃道.我看见木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愤怒的潮红,于是我的心里便荡开了一层快意的涟漪,很浅很少的圈儿.罗死了,我的心中有刹那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使我有了负罪感.

我不是个坏孩子,真的,请你们都要相信我.我有一张看上去很诚实的脸,从小到大都保持了不会让人嫉妒却又不防碍前程的成绩,在班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孩子气的笑容让我走到哪里都被宠着但我绝不恃宠而骄.城市以它绚烂却又颓靡的气息诱惑我而我却从未走入那灯红酒绿的世界.我住在这个城市中一个特殊的地方,我的身边都是老人.这样的地方无疑是安静的,但我总是能听见生命正不断衰老死亡的声音,像那个古老的井台,轱辘摇着,绳子收着,有吱嘎吱嘎的声音响着.在深夜的时候,我会猛地打个激灵,那正收着的绳子终究是会断的.我固守着窗前的一树腊梅,远离着这个城市.这样的固守成为一种习惯时,我便不愿意再在这个城市的阳光下闲逛,喧闹会使我的心神经质地抽痛.我几乎没有做过令身边的人失望的事,除了爱上罗.那时我才初二,在别人眼中算是早恋吧.恋没有错,但加了个早字就成了一种错误,不过这个错误没有人知道.我苦苦地恋了五年,罗在我进大学后的第一个春天成了我的男友.那时校园里正开着大片淡粉色的花――红叶李,绵绵密密,像我写给罗的信和罗打给我的电话。似乎真的不曾做错过什么,我知道这全是因为木鱼,纯真明朗的木鱼――在人群中的我。虚荣在许多时候是可以被原谅的。我习惯安静地审视木鱼,惹人喜爱的木鱼。

罗第一次来我的学校看我。

高考过后的9月,我去了一个挺闭塞的山城,而罗去了一个大城市。分离在爱情尚未真正开始时已开始,命运是件很奇妙的事。

罗在深秋的一个傍晚走进了我的校园。那几天的记忆像罗的容颜渐渐湮灭在汹涌而来又滔滔而去的岁月里,握在我手中的仅仅是一些碎片。

那一天开始在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中。推开窗,空气中尚存着潮湿的泥土味。我对着镜子洗脸,看见木鱼惺忪的睡眼正缓缓张开,脸是苍白的,很呆板的苍白,嘴唇是灰紫的颜色,也许是和凌晨那个将我惊醒的噩梦有关。我的睡眠时间像窗外悬铃木的叶子一样正日渐稀少,这使我的脸上终日有着疲惫的神态,室友称之为颓废。我对木鱼说:“你很累了。”木鱼说:“你在思念罗。”我耸耸肩:“你也一样。”进入大学后,木鱼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离人群也越来越远。堆满了一脸的忧郁和疲惫的我,张扬着空虚在校园里徜徉而过。轮到木鱼审视我了,我看见了她脸上的鄙夷和掩饰不住的轻松。

无事的一日。

我在图书馆坐到下午近五时,饥饿使我的心情变地异常糟糕。我像一只猫一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偏过头,缓缓西沉的是一轮血色夕阳。我的手指绞在一起,渐渐地用力,终于感到疼痛了,我没头没脑地说:“寂寞。”然后收拾起东西离开,去收发室取信。目不斜视地走路,小声地唱歌。快到收发室时出现的声音成为那些碎片中最明晰的部分。我可以说如果那些碎片在某一日不复存在时,它一定是被我握住最不舍得松手的一块。

“今天拿信怎么这么晚,我等你很久了。”

我回身,整片玫瑰红色的晚霞落入我的眼中。罗背靠邮箱站着,单肩背着那只黑色的旅行包,笑意盈盈。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微笑,微笑,一直笑地弯下腰去,直起身来时,泪盈于睫。

我取出了信,其中一封是我的,熟悉的笔迹。小心地拆开,大大的一张白纸写着:我来了。后面画着罗很逼真的笑脸,拿着信和罗对比了很久,我才出声:“你居然真的笑成这样了。”

那两天很长,那两天里学校的路也很长.我握住罗的手指,由他牵着行走在那些长着树的路上.他走错了路我也不指出,直走到路的尽头了我们才笑,折回去.我喜欢看罗脸上孩子气的表情.我突然发现我的学校竟是这样大,还有这么多条我尚未走过的路.

罗在那个城市过的很好,潮湿的海洋性季风气候使他柔和了不少.他兴致挺好地和我说他的大学生活,平日在电话里他也是说的,但那一天我几乎沉默了一路听他说话,微笑着看他难得的神采飞扬,即使是他说起那个喜欢他的女孩时,我依然微笑,但我知道我们路过的地方木芙蓉正在凋零.这时我的位置已被木鱼取代.我远远地看着握着罗的手指的木鱼,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厌倦,厌倦了这条开满了木芙蓉的路,厌倦了走在这条路上的罗与木鱼,厌倦了远远望着他们的我自己.我比木鱼更容易忧郁更容易厌倦也更容易放弃,所以罗是木鱼依然爱着的人,却是我曾经爱过的人.

夜晚,我们坐在北操场的看台说话.这时的我说许多话,多的甚至有些肆无忌惮,但那时的我是心不在焉的.操场上有一些人在跑步,我看着他们一圈圈地跑,等待着他们喘着气再次路过.深蓝的天空中是厚厚的灰色的云,遮住了星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不再说话,也不知道罗什么时候也不再说话.风声大起来罗脱下他黑色的外衣要给我披上,我挡住,山城的夜寒气很重,但他执意要给我披上,脸上是很认真的表情,我便不再推让.带着罗的体温的衣服围住我,我抱着膝盖,将脸埋下去.那时我的鼻子很酸,我所有的幸福只是寒冷中的一点温暖,木鱼是不会明白的.木鱼的一切都听任别人的安排,所以她需要得到的太多.罗说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我说好.罗吹笛吹地很好,但他后来一直没有告诉我他那晚吹的是什么曲子,于是我听笛曲时总会怀疑是不是就是他那天吹的那首,再后来我就不愿意听笛曲了.

罗要回校了.我逃了两节课去送他,这是我第一次逃课.木鱼陪着罗说笑,依然握着他的手指,紧紧地.木鱼总会顾及别人地心情,而这一点是我最不耐烦的.从学校到车站的路很短,短地让我只来得及记住罗身上那种干燥的香味,与秋天一样的味道.木鱼将罗送上车,笑着向他摇了摇手,便离开了那列火车.泪夺眶而出.原来我与木鱼还有共同点――面对离别的软弱.我站在候车大厅,一直站到火车离站的声音消失才回去,那声音将我重新抛入了生活的荒漠.

那天夜里,我听见自己压抑的抽泣声,很陌生.我分不清那是木鱼还是我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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