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肮脏的老屋瑟瑟发抖。
尘土伴随着簌簌的叹息滑落。
吊灯、标本、介绍展品的木牌、还有展厅本身,骑士刺入冰壳的剑仿佛给一切的一切注入了生命,整个视野都开始sāo动起来。
一场地震正席卷整个博物馆,震心正是龙骸本身。
馆长注视着曾经光洁的冰山,此时,喀喀开裂声没有终止,而且愈演愈烈。馆长觉得这声音正渗入自己的骨髓,他的骨头在随着冰块一同开裂。
冰山表面的裂纹仍然在增多,仿佛飞速生长的攀壁植物,沿着冰壁全速攀爬、分叉、覆盖。而且裂纹不仅仅在延长,它们还越来越粗壮。
冰壁上坠下的花纹甚至开始染指地板。一些融化的冰水化为细小的溪流,仿佛万千气根,自冰山最底部延伸出来,向四面八方伸展。
封印龙骸的冰棺,即将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呢?馆长张开嘴想要大叫,但涌出喉咙的却是一阵笑声,一阵仿佛被人掐住脖子再用力挤出来的怪笑。他还记得将冰块搬运回博物馆的过程中,将玄冰多余的部分削除所花费的功夫。那些工人说这冰块“硬得像钻石”,而且冰山是“活的”,每当好容易敲出一个缺口,从裂缝中渗出的寒气会立即冻结周围空气中的水气,形成新的结晶重新将残缺部分修复,让冰墙再度天衣无缝。
而现在包围龙骸的水晶棺居然被那家伙一剑劈裂了,这怎么可能呢?那一剑就算有震碎冰壁的怪力,也不可能消除冰山内的寒气,裂开缝隙的冰山会立即重新冻结。
但现在很明显,万年玄冰在融化。
四处流淌的冰溪仿佛有意识的触手,绕过标本组成的方阵,奔向大门。馆长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是曾冰结万年的水淌下台阶发出的敲键声。
馆长还记得发掘现场那个历史学者的话,当时那老头一边搂着自己脏兮兮的胡子,一边神叨叨地说:“化石是自己冻结自己的。”
现在唯一能解释玄冰分裂现象的原因,就是:龙骸自己想出来。
震动在加剧,僵立多年的标本们仿佛在同一时间得到了解除立正的命令,纷纷活动起来。那匹杀了馆长父亲的狼翻到在地,黑熊标本向侧倾倒,顺便砸翻了野猪标本。鹰标本在悬挂它的细绳上荡秋千般悠荡。还有那些写着标本名称与来历的木牌,以整齐一致的节奏来回摇摆着,它们就像一只只挥舞的手,向曾经的主人道别。
一阵寒风掀飞了馆长的圆礼帽。
就在这时,馆长看到了冰山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亮点。那两个亮点幽幽燃烧着,既像坟地里飘动的两朵鬼火,又像夜空中闪现的两颗凶星。
在弄清风的来源时,馆长,连同那顶圆礼帽,一同被暴风吹飞了。
冰山并没有“四分五裂”,它直接爆开了。
数百磅高初速的冰块化为炮弹,朝各个方向发shè。
晶莹的冰块轻易击穿了老屋朽木构建的墙壁,切断了年久失修的房梁。
于是,仿佛要向摧毁它的敌人报仇,博物馆开始朝内部坍塌。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木材、石料还有瓦片,化为大屋怨念的重负,朝从冰块中解放的东西压了下来。
但下一秒,仿佛一堆硬纸制成的布景,一阵大风将它们刮飞了。
一同刮飞的,还有小镇上空,仿佛已淹没整个世界的大雾。
此时如果有人站在小丘之下朝上望去,他大概会看到壮观的一幕:
底墓村的标志物,那个展览死动物的疯子的家不见了。数百片曾经是它一部分的木材仿佛一大把被人一口吹散的羽毛,被火山喷shè流般的上升气流喷上天空,飞到云端的高度,再如同烟花一样均匀朝半径半英里的圆形范围散落。
很多人的房子会被这些意外的流星砸出窟窿,这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屋顶会被掀飞。
此时,如果那个勇敢的观察者还没有瘫倒在地或拔腿就逃的话,他先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气,然后就会被以底墓村博物馆(遗址)为圆心飞速拓宽半径的暴风之壁挤压到最近建筑物的墙上,也许会像被压在玻璃板下的昆虫标本一样四肢平伸挂在半空,忍受如钢似铁的风压半分钟(中途呼吸不能,可能还会被压扁鼻子),接下来(多半还活着)再从墙壁上摔下来。
然后,他或许就会看到站在小丘上的那个东西。那个仅仅比被它鼓翅撑爆的建筑物小一点点的东西。那个扬起双翼,扬起头,朝天空发出无声咆哮的东西。
他会看到那本来还是骨架的东西在飞速“恢复”生前的原貌。冰蓝sè的“肌肉”自它光秃秃的脚趾开始,迅速爬上**的腿骨,然后继续细致地编制冰的鳞甲,直到覆盖全身。光秃秃的尾巴会稍稍延长,然后长长的棘刺会自尾巴末端开始依次长出,一直到额头。只余下框架的双翅会重新覆盖上霜的薄膜,这对透明如蝉翼的翅膀比它原来那双翅膀还要漂亮。
最后,他会看到重获新生的那东西张开翅膀,拍打了一下冰的翅膀,将沉重的身体拉上高空。
当然,如果此时他还没有学乖趴下来的话,他会被再一次吹上墙壁。而且这一次会被压得更久更长。他一定会晕过去。
对了,如果他视力够好的话,也许会看到一个站在龙头顶的小东西。那东西抓着龙头顶的尖角,随之一同腾空,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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