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威客栈”离陕西近八百里。在少林寺呆了二个多月的梁俊和一个和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饭。那和尚是罗汉堂首座灵真,灵真内外功精深,武艺不在少林掌门灵空之下,只是过于痴迷武艺、有些不通人情些罢了,梁俊则多经磨难,颇有江湖阅历,所以慧休让他们两个前往华山,参加商讨对付阉党的武林大会。两月来,梁俊的内外功都大为精进,一路上又得灵真的指导,心得颇多。原本少林还要再派七八人一同前往华山,可衡山派被灭门的消息在江湖疯传,弄得各大门派人人自危,少林也不得不以自保为主,将更多核心力量留在寺内,而且广派弟子遍布登封县百里之内,一遇敌情迅速通报。
这时,客栈走进来一对年轻的乡下夫妇。丈夫神情略显木讷,粗手粗脚、粗眉毛粗嘴唇,除了皮肤还有些白嫩之外,跟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差不多。那媳妇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是瓜子脸、皮肤细嫩、一对杏仁眼清澈通透,让人仿佛看到了一个茫茫无边的平静湖泊,心情瞬时沉静下来,身材修长、体态优雅,盈盈走来宛如一阵清风,能让人心神一荡。这对夫妇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梁俊边上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点了几个素菜吃将起来。
正当梁俊准备结账时,那年轻的丈夫站了起来,走到灵真身边,用有点做作的粗哑嗓子说道:“这位师傅,能否告知此地离华山还有几日行程?”
灵真自五岁进入少林,一心钻研武艺,思考问题也总是不同于常人,“几日?这个…,施主问话好生难答,如若施主骑上千里马,应该用不了两日;如若施主步行,这个十日或十五日很难定;如若施主的内人再有个头痛脑热,这个一个月也很难讲;如若施主内人万一腹有胎儿,只待临产,哎呀,这个真不好说。阿弥陀佛!施主您真是为难老衲了。”
客栈内一阵哄堂大笑,那年轻的丈夫满脸红通通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旁边的少妇也是脸色一红,眼里闪过一丝恼怒,随后却有换上一幅笑脸迎了上来,“大师精通佛法,一番解说鞭辟入里,真是幸会幸会。请教大师,不知何为贪念之毒”
灵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贪、嗔、痴’谓人之三毒。引取之心,名之为贪。贪爱某物,从喜爱、渴求、贪婪、痴迷等,皆属于贪也。”
那少妇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那能否请大师除下身上的衣裳?”少妇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一套女人穿的衣裳,“同时,请大师换上此套衣裳。”客栈中的人一阵惊愕,随机大笑起来。
灵真赶紧冷汗直冒,大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女施主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呢?还请大师指教!”
“这…大庭广众脱去衣裳,有悖礼法!”
少妇忽然故作惋惜状:“哎呀,不好,大师你破戒了!”
“女施主取笑了,老衲谨行慎言,何来破戒之有?”
“大师犯了贪念!”
“老衲无欲无求,何贪只有?”
“大师不肯脱衣,犯两重贪念。一则痴迷礼法、贪念顺境、贪念名声,大师以礼法求自安,将世事分为悖逆与否,择顺者而从之,此乃贪念顺境;以对礼法之顺从来博取‘大师’之名,此乃贪念名声,怎么能说没犯贪念;二则贪念您这身衣裳,衣裳本为御寒之物,大师为何不能舍弃这身僧衣,而换上奴家给的衣裳,既然同为衣裳、同为御寒之物,大师却选择自己身上的僧衣,也是犯了贪念,对僧衣的贪念。大师您说是不?”
灵真脸色煞白,开始变得吱吱唔唔起来,“这…这话…好像有些道理,还容老衲参悟参悟”
客栈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少妇却没有给灵真喘息的机会,“敢问大师,何又谓‘嗔念’”
灵真仿佛感觉难题又来了,哆哆嗦嗦的说,“忿怒之心,名之为嗔。厌恶某物,持反感之态,忧郁、烦躁、暴怒、凶狠、仇恨等,皆属于嗔”
那少妇又惋惜的一叹“大师又犯了两重嗔念!”
“这……请女施主示下!”
“大师为奴家刚才的问题所困,表情忧郁、心中迷茫,此为一重嗔念;大师适才对奴家给的衣服表情厌恶,奴家的衣服也是衣服,天下女人的衣服都是红红绿绿的,大师何来厌恶之情,此乃第二重嗔念!”
“啊!女施主所言好像颇有道理!”
“再感问大师,何又谓‘痴念’”
灵真一脸迷茫,嘟嘟囔囔的说道:“迷惑之心,名之为痴。愚昧、盲目、无知、执著、心性迷暗、迷于事理,皆为痴念。”
“大师更犯了痴念,大师对是否遵从礼法心怀迷惑,对奴家刚才所言心怀迷惑,对为什么穿衣裳都心怀迷惑,对天下衣服为何有男人女人之分、为何有僧俗之分等等都心怀迷惑,大师说我说的对么?”
“这……老衲愚昧,女施主佛法高深,还请女施主指点迷津!”灵真一脸诚恳的给少妇行了个大礼。
少妇满意的笑了笑:“大师一心向佛,真是难得。”她将那女人的衣裳抖了抖,“大师只要将此衣服换上即可!”
“啊!”灵真一脸苍白,张着大嘴,目瞪口呆。
“学佛之人一生修戒、修定、修慧。大师穿上此衣,一则表明大师潜心修佛,心中只有佛法,而没有礼法,更不会痴迷礼法,唯礼法是从,大师您说是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
“二则表明大师一心修定,只有定力超凡、内心平静,才能不因他人取笑而改变自身的作为,也才能不在乎自己穿什么?怎么穿?所谓‘六根涉境而心却不随境’,大师您说对不?”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三则表明一心修慧,穿衣仅为御寒遮羞而已,又何必执念于衣是何衣,颜色是否鲜艳、大小是否得体,此乃穿衣之真理之道。大师穿上此衣裳就能破除世人穿衣之迷惑以求得真理之道,以己之身告诫世人,穿衣只为御寒遮羞,何必执着颜色、何必执着大小。大师您说是不?”
“是这个道理!”
“所以大师穿上这衣裳不但不犯戒,反而离佛法圆满更近了一步。既然如此,大师为什么不穿上呢?”
“女施主言之有理,老衲受教了!”灵真脸带兴奋,拿起那件衣服,哆哆嗦嗦的真的还真想穿起来。
梁俊一直安静的看着,他虽然也算少林的俗家弟子,对于佛法却不甚了了。看着身前这个女子东拉西扯的就把自己师兄说得晕头转向,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眼见自己师兄要出丑,梁俊赶紧抓住师兄的手,“师兄且慢,就听一人之言而从之,是否也是师兄刚才说的盲目和无知呢?如若这样,应该也是犯那个什么痴念的吧?”
那少妇见有人帮腔,就想转过来对付梁俊,可四目相对之下,不禁心旌摇曳,美男总是有杀伤力的。她刚刚微张的嘴巴竟没把恶毒的话说出来。
灵真也是惊醒过来,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脸迷惑,“对对!那师弟你说,我到底是穿还是不穿?”
梁俊一笑:“我等只是来此吃饭而已,关心穿劳什子个衣裳做什么!穿与不穿跟咱们么什么相干。”
“对对!怎么我老想着穿与不穿。心有迷惑、迷于事理,是为痴念。走走走,咱们走!”
那少妇见两人要走,既有些不舍美男离去,更不服自己马上要到手的成功化为乌有。所以,赶紧继续纠缠着灵真,“大师,刚才咱们相谈甚欢,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梁俊恼怒他刚才取笑师兄,就把话茬接了下来:“我师兄叫大猪,我叫小猪。姑娘冰雪聪明,当然跟咱俩相谈甚欢。告辞!”说着便拉着一脸迷惘的师兄转身离开。
“大猪、小猪?冰雪聪明?哼!竟然骂我是猪!”那少妇银牙一咬,恨恨的回到自己桌前。
“师弟,刚才为何称自己为猪啊?”出得门外,灵真不解问道。
“名字只是符号,我佛门中人怎能执着叫什么,师兄你说是不?”梁俊糊弄着这个呆头师兄。他自己从小被母亲乔伊莲骂,被骂成猪猫狗那是经常的,后来进了李府也一直被李曦慧叫成“猪才怪”,所以他从来没有因为叫什么而感到羞耻的想法。
“对!对!对!师弟所言甚是,师弟悟性高扬,灵真自叹不如!”灵真一脸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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